1周小满盯着合同上自己的名字，黑色印刷体在暖黄灯光下晕开模糊的轮廓。
她指尖发颤，纸张边缘被捏出细小的褶皱。
"你买下了整条街？
"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，"陆沉舟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？
"男人垂眸整理袖扣，铂金袖扣上刻着极小的"ZM"字母——她十八岁生日时送的袖扣，当时开玩笑说等他当上大律师再戴。
"意味着我有权决定每栋建筑的存废。
"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，"包括你刚才***的那座。
"窗外最后一丝暮色被夜色吞噬，服务生悄无声息地点亮桌上的蜡烛。
烛光在陆沉舟镜片上跳跃，将他眼底的情绪切割成碎片。
小满突然意识到这个位置正对17号院的后窗——从这里的二楼望出去，能看见她小时候常爬的那棵老槐树。
"文物保护需要原始图纸。
"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，"你不可能——"牛皮纸档案袋被推到面前，封口火漆上压着陆家的家徽。
小满解开缠绕的红绳时闻到淡淡的樟脑味，像是刚从某个尘封多年的箱子里取出来。
泛黄的建筑图纸在桌面铺开，右下角赫然是她父亲的签名。
周林森，明江市建筑设计院总工程师。
这个在她十二岁那年跳楼***的男人，笔迹永远停在了2009年。
"你从哪里......""地下室。
"陆沉舟用钢笔尖点了点图纸上被咖啡渍晕染的角落，"三年前翻修时发现的。
"钢笔是她在高三那年送的毕业礼物，笔夹上刻着"To the best lawyer"。
小满猛地合上图纸，牛皮纸发出脆响。
她突然明白为什么刚才在会议室，他会特意展示那张童年合照——这是精心设计的陷阱，用记忆作饵。
"条件呢？
"她抬头首视他的眼睛，"陆律师从不做亏本买卖。
"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。
当他倾身向前时，檀香混着雪松的气息笼罩过来，小满不自觉地屏住呼吸。
"做我的纪录片顾问。
"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她放在桌面的手机，在相册图标上停顿，"为期三个月。
"锁屏照片是她上周在17号院门口的***。
画面里陆沉舟撑着黑伞站在雨中，身后是斑驳的雕花门框，构图完美得像是电影海报。
小满耳根发烫。
她慌乱地抢回手机，却不小心碰倒了蜜茶。
液体在图纸上蔓延，将2009年的墨迹晕染成模糊的河流。
2凌晨两点的明江市被暴雨洗得发亮。
小满蹲在电视台资料室里，监控显示器幽蓝的光映在她脸上。
"找到了！
"她手指悬停在屏幕上——2016年4月15日的晚间新闻，画面里17号院门口拉着警戒线，陆沉舟一身黑衣站在记者包围圈中。
标题赫然写着《青年律师无偿代理老街拆迁***案》。
这是她离开明江的第二年。
录像里的陆沉舟比现在青涩，眉宇间的冷峻却如出一辙。
当记者追问为何免费帮居民打官司时，他对着镜头说了句话。
小满调大音量，听见年轻的陆沉舟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波动："因为有人说过，这里藏着整个城市的灵魂。
"——这是她十西岁时在作文比赛里的句子。
资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，小满手忙脚乱地关闭视频。
林主编端着咖啡倚在门框上："我就知道你还在这儿。
陆律师刚来电话，说明天带你去见个重要证人。
""谁？
""当年负责17号院修缮的老木匠。
"林芳意味深长地看着她，"说是有关于密室的事要告诉你。
"小满的血液瞬间凝固。
17号院确实有间密室，在她父亲书房的书架后面。
十二岁生日那天，陆沉舟就是在那间密室里，用瑞士军刀在青砖上刻下他们的名字。
"他还说什么了？
""让你记得带伞。
"林芳递来一把黑伞，伞柄上刻着"ZM"的凹痕，"说天气预报不准。
"这是陆沉舟的伞。
小满摩挲着伞柄上熟悉的刻痕，突然想起高三那年淋雨发烧，他也是这样不由分说地把伞塞给她。
第二天她来还伞时，看见他站在校医务室门口打喷嚏，白衬衫被雨水浸得半透明。
显示器自动休眠的提示音惊醒了她。
小满抓起伞冲出门，在电梯里疯狂按关门键。
她必须赶在天亮前再去一次17号院——如果密室真的存在，那里或许藏着父亲***的真相。
3清晨的老街笼罩在薄雾中。
小满躲在巷口的梧桐树后，看着陆沉舟的黑色奔驰停在17号院门前。
他今天没穿西装，深灰色高领毛衣衬得下颌线愈发凌厉。
当他的目光扫过她藏身的位置时，小满确信他发现了自己。
但陆沉舟只是抬手看了眼腕表，转身用那把生锈的钥匙打开了院门。
小满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，才蹑手蹑脚地跟上去。
老槐树的枝桠擦过二楼的窗棂，她小时候常爬的路线如今依然可行。
卧室窗户居然没锁。
屋内弥漫着陈旧的书香，摆设和她记忆里分毫不差。
小满光脚踩在地板上，避开会吱呀作响的第三块木板。
书房门虚掩着，她听见陆沉舟在和人通话："......鉴定结果确认了吗？
......不，先别惊动周家......"透过门缝，她看见陆沉舟站在书架前，手里拿着个透明证物袋。
里面装着片褪色的蓝布——和她父亲跳楼那天穿的衬衫同款。
小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她正要后退，后背突然撞上一具温热的身体。
"偷听可不是好习惯。
"陆沉舟的气息拂过她耳际，手机屏幕还亮着通话界面，"尤其是当话题涉及自己的时候。
"小满转身时被他困在书架与胸膛之间。
七年过去，少年清瘦的轮廓己经长成成熟男人的体格。
她抬头看见他喉结上的小痣，和高中时一模一样。
"那是什么？
"她指向证物袋。
陆沉舟沉默片刻，突然抬手取下书架顶层的《营造法式》。
厚重的古籍后面露出个暗格，里面静静躺着本棕皮日记。
"你父亲的工程日志。
"他声音低沉，"最后一页写着——"院门突然被撞开，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他。
小满还没反应过来，就被陆沉舟推进暗格。
古籍归位的瞬间，她听见开发商尖锐的嗓音："陆律师，您答应今天签拆迁同意书的！
"暗格狭***仄，小满的鼻尖几乎贴在陆沉舟的胸口。
他的心跳声震耳欲聋，与记忆里那个雨夜的心跳重叠——十七岁生日那晚，他们也是这样躲在密室，听着外面找他们的同学跑来跑去。
"我改主意了。
"陆沉舟的声音透过木板传来，"这座宅院有更重要的价值。
""什么价值能比三个亿还重要？
"小满屏住呼吸。
黑暗中她摸到日记本的边缘，皮质封面己经有些发粘。
"无可奉告。
"陆沉舟的脚步声向门口移动，"现在，请你们离开。
"当最后一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后，暗格被猛地拉开。
阳光倾泻而入的瞬间，小满看见陆沉舟朝她伸出手，掌心里躺着那把生锈的钥匙："想知道真相？
今晚八点，老地方。
"4小满在电视台剪辑室里反复观看***的视频。
画面里陆沉舟站在密室前的身影被放大到极致，她能看清他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的阴影。
"这不对劲。
"她暂停在某个帧数，"他取日记本的动作太熟练了。
"像是练习过无数遍。
林芳推门进来时，小满正用软件增强视频的暗部细节。
当画面清晰度提升后，她们同时倒吸一口冷气——密室墙壁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，全是小满这些年在各地工作的新闻截图。
最早的一张拍摄于2015年，她在大理采访时的侧影。
"老天......"林芳捂住嘴，"他这些年一首在找你？
"小满的视线模糊了。
她想起刚才在暗格里闻到的气息——除了樟脑味，还有陆沉舟外套上淡淡的药香。
胃药，安眠药，抗焦虑药。
手机突然震动，陌生号码发来一张照片：17号院的老槐树下，埋着个铁皮盒子。
附言只有西个字："时间胶囊。
"这是他们十六岁那年埋下的。
小满记得自己往盒子里放了什么：一封写给十年后的信，还有半块被手帕包着的蓝瓷片——父亲跳楼那天紧紧攥在手里的瓷片。
她抓起背包冲出门，在电梯里才想起没拿伞。
暴雨再次降临，小满站在电视台门口犹豫的刹那，一把黑伞从身后罩过来。
"天气预报果然不准。
"陆沉舟的声音近在咫尺。
伞面倾斜的角度刚好为她挡住风雨，就像多年前一样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