楔子:十八年 “太傻” 烙印夕阳把钢筋骨架的阴影拉得又斜又长,像一道巨大的疤痕刻在城市***的伤口上。
陈默蹲在工地食堂油腻的水泥墙角,安全帽的帽檐压得几乎盖住眼睛,手里那碗寡淡的白米饭被筷子扒拉得如同搅动一堆泥沙。
食堂里油烟味、汗酸味和劣质酒气混浊不堪,人声嘈杂,却没有一个字是冲着他来的。
三个小时前的场景还在耳朵里嗡嗡作响,混合着脸上未散的灼痛——工头那双满是老茧的手,裹挟着风,狠狠掴在他脸上,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眼睑:“操!
举报?
偷工减料?
***读书读傻了吧!
就你清高?
就你懂规矩?
废物东西!
能干干,不能干滚蛋!”
满屋子哄笑,“傻子”、“榆木脑袋”的标签如同看不见的飞镖,又一次精准地钉在他身上。
这是他人生中第287次被贴上“太傻”的标签。
小学二年级,因为大雨天把书包盖在流浪狗身上自己淋成落汤鸡被嘲笑;初三,举报年级主任的儿子考场作弊,换来三年校园孤立;大学毕业,放弃保研通知,拎着行李一头扎进这个尘土飞扬的工地,只因一句连父母都觉得荒唐的理由:“想看看城市是怎么真正从一片荒芜里盖起来的。”
他以为脚踏实地能洗刷掉所谓的“傻气”,却发现这“傻”字如同混凝土干了之后的烙印,早已深深嵌入他命运的基石,洗不脱,抠不掉。
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,屏幕亮起,是母亲发来的微信照片。
一个打扮得略显过时的姑娘,五官端正,眼神有些飘忽。
旁边是母亲的配字:“李家姑娘,跟你同岁,人家说了,不嫌弃你傻,踏实肯干就行。
赶紧回来娶媳妇生孩子吧,别在外面瞎折腾了,你爸等不及抱孙子了……”屏幕的光映亮陈默低垂的眼睫,也映得他眼底的疲惫和某种更深的东西无处遁形。
夕阳把他的影子在脏污的地面上拉得极长,像一个被拉扯变形的、抹不掉的耻辱印记。
端着几乎没动过的碗,陈默走出食堂,踢踏着沾满泥浆的劣质劳保鞋往工棚走。
路过堆满废旧材料的工地一角时,一个被压垮的纸箱缝隙里,突然“啪嗒”掉出一本东西,不偏不倚,刚好砸在他灰扑扑的鞋尖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