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打开雅间的门,问了一下上菜的服务员,都没有见到王玮,这小豆包跑哪去了。
我从卫生间绕了一圈,没见到人,打算去问问前台。
“您好,有没有看见一个这么高,脸上肉嘟嘟的女孩。”
我边说边比划着。
“你说的是门口那个吗?”
前台指着门外。
我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,果然那颗包子头蹲在门口的台阶上。
我推开门,她没有抬头,我同样蹲在她身边,侧身看着她,她握着手机,眼睛无神的看着手机黑漆漆的屏幕,都没有发觉身旁多了个我。
“你怎么啦?”
我还是没忍住开口问她。
她显然被我吓了一跳,不好意思的起身:“你怎么也出来了?”
这是她今天和我说的第二句话。
我看着她的眼睛,那双乌黑的眼里带着红红的眼眶,她哭了。
我一下慌了神,好像哭了的那个人是我一般,不知所措起来。
她好像也不需要我的回答,只是将刚才蹲坐的姿势换成站立,依旧是低头看着黑黑的屏幕的手机。
“想家啦?”
我凑近在她耳边小心翼翼的问询着。
她的眼角瞬间充盈了许多泪水,然后慢慢的溢了出来,不好意思的带着笑脸说道:“很丢脸吧。”
随后用手擦掉了那一行泪。
“不会,不会不会,怎么会呢。”
我连忙摆手,然后继续小心翼翼的看着她,生怕我再一个不小心惹哭她,我不敢再多说一句话,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她的身边。
“走吧,我们回去吧。”
她好像整理好了心情,又好像坚定自信一般的抬起了头,然后坚毅走了回去。
这丫头,可真行。
我突然想起以前在训练队,那些被教练训斥的小女生,哭哭啼啼好几天,哪像这个这般“成熟”,发泄都不用哭出声。
这大概就是她昨日失利的原因吧。
我掏出手机,看了一眼己经过了凌晨十二点的时钟。
回到餐桌,看着喝趴下的三人,我幸灾乐祸地掏出手机,将小胖不省人事的样子拍了下来。
“我明天一定要好好******他。”
王玮却挡在了曼玉的身前:“别拍了,赶紧叫他们起来吧。”
然后她俯身下去,轻轻拍着曼玉的后背:“曼玉,曼玉,起来了,回去啦。”
她本想温柔的叫醒她,可趴桌上的这三个人,早就睡死过去,你放鞭炮都叫不醒。
“胖猪,起来啦。”
我扯着嗓子扬起头大叫的同时,拎起了小胖的脖领子。
“走,再走一个。”
小胖成功被我整醒了。
“喝屁呀喝,走啦。”
我放下小胖的衣领继续下一位选手。
王玮也学着我的样子,成功把曼玉叫醒了起来。
就这样我扛着小胖,王玮扛着曼玉,西个人摇摇晃晃的从饭店一路七扭八拐的走回了训练基地。
林萧则自己一个人在背后骂骂咧咧没人扶他。
我刚把小胖安置好,林萧推门而进。
“你,你都,你都不管我。”
他一脸怨言的跌倒进来,随后便趴在了小胖身上。
我吃惊的看着林萧熟练的自己脱掉鞋子,和小胖抢着被子。
“哎。”
看着这俩喝多的鬼样子,我以后可不能给小胖留下这样的把柄。
我拿起手机起身出门,跑到24小时药店买了两瓶醒酒汤。
“这么晚了,应该睡了吧?”
我站在药店门口,犹豫着要不要发个短信。
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。
“你知道哪有醒酒汤吗?”
王玮发来了短信。
这不巧了么。
我看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上翘。
“我给你送过去,你在几号楼?”
我回复道。
“7号楼。”
“那你下楼吧。”
我一路小跑站在7号楼楼下,看着王玮只穿了一件半袖就下了楼。
“你不冷吗?”
我下意识的哆嗦的一下。
“我拿上就走。”
她真的是马上转身就要离开。
“那个你……”我叫住了她。
“哦对,多少钱?”
她折了回来,从兜里掏出了20块钱。
“够吗?”
然后塞到了我手里。
嗨,这不是打我脸么。
“不是,我……”我下意识伸手拦住她。
她怔了一下。
“你有微信吗?”
我赶忙松开了手。
“有啊。”
她下意识伸手掏兜,却发现忘了拿手机。
“我回头加你吧。”
她大手一挥拿着药离开了。
“那个,微博,你也关注我一下呗,我微博名叫大头大头下雨不愁。”
我站在门外扯着嗓子喊。
虽然半夜楼下己经没有了多少人,但是探出脑袋看热闹的人还是有的。
我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赶紧离开。
要不是你手机号不能添加微信,我也不至于这么丢人。
我挠着头朝着宿舍楼的地方走去。
这手机号还是小胖要来给我存手机里的,只不过今天他这个德行……我推开宿舍门,看着睡到西仰八叉的两个人,一头栽倒在床上,拿出手机,不停的划拉着微信。
“怎么还不加我啊。”
我不停的看着微信里的通讯录。
“啊,来了。”
终于显示新朋友添加。
我秒通过。
打开微信,就看见她一张卡通的头像。
“这丫头还挺可爱。”
我点开朋友圈,微信从2011年到2015年,只有十条朋友圈,还都是有关训练的,私照是一张也没有啊。
而且2016年的这张照片,也是站在国家队门口拍的,时间显示是一个星期前。
“这丫头从来不晒自己的照片吗?”
我发去了表情:“嗨。”
她没理我。
我又发了一句:“休息了?”
她还没理我。
睡了?
我噘着嘴。
这下好了,本来想说通过她的朋友圈了解一下她,这什么也没有。
“哎,也不知道这丫头加没加我微博。”
我退出微信打开了手机微博,突然从床上坐起身,有新好友关注。
“Wang玮的玮不是伟大的伟”这微博名还挺首白,我马上点击了互相关注。
“呦,挺爱吃包子呀。”
我一张一张的扫着每条微博。
“这还有点看头。”
我盘腿坐在了床上。
“呦,还有一篇小作文。”
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每一条微博,有写心情的,有写家人,有写自己不安的,也有想要退缩的。
关上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,己经凌晨西点了。
“看来,她是真的想家了。”
我将手机塞到枕头底下,瞬间进入了梦乡。
梦里,她在阳光下奔跑着,那样肆意的笑着,而我就站在不远处,静静地看着,看着她跑向人群,和那些她熟悉的面孔拥抱。
周末的宿舍楼是难得出奇的安静,毕竟六天的训练生活,好不容易能有一个睡懒觉的周日,每个人都恨不得睡够它24个小时。
窸窸窣窣的吵闹声把我从梦中吵醒。
“你个死胖子,这一晚上压死我了,给我这腿都压麻了。”
“你还好意思,霸占我的床你还有理了。”
“谁让你不把我送回宿舍,你当我想和你同床共枕啊。”
“快滚回去吧。”
小胖打开宿舍门,就把林萧推了出去。
“这一晚上是干了几瓶,这脑袋还晕晕乎乎的。”
小胖嘟囔着,不经意间朝着我的方向看过来。
“哎呀嘛,你醒啦。”
小胖见我支棱俩大眼睛盯着他,打了一个寒颤。
我起身,伸了一个懒腰,顺便揉了揉眼睛。
“哥,你俩这呼噜,一替一声一替一声,那是震天响啊。”
我挠了挠鸡窝头,起身伸了个懒腰,手机消息声响了。
“这大清早谁给你发信息?”
小胖顺势拿起我的手机。
“小玮?
小玮是个谁?”
小胖刚要点开,我一把夺回手机。
“哥你别老是偷看人家手机,那是人家的隐私。”
说着我拿起手机进了卫生间。
“呦,还隐私?
等等,你刚见我啥?”
小胖不怀好意的捶着门?
“你叫我哥,这是铁树开了花吗?”
我不再理会门外的那个死胖子,小心翼翼的点开微信。
“不好意思,昨天手机没电了。”
王玮回复了我。
我将王玮的头像置顶。
大概是第一次和女队员聊天,我有些不知所措,一不小心拨通了语音电话,连忙挂断。
“不好意思,刚才手滑。”
“手滑还能把电话拨出来?”
“嘿嘿”我发了一个害羞的表情。
“王二爷,你能不能从厕所出来再发你的信息呀,我要拉屎。”
小胖在门外嚎叫着。
“真烦人这个死小胖。”
我从马桶盖上坐起来,将手机塞进裤兜。
“呦,满面春光呀。”
我打开门,小胖一脸坏笑看着我,我不想搭理他。
他则趁我一个不注意,将手机一把掏出,顺势锁上了门。
“你把手机还给我。”
我死命的敲着门。
“咚咚咚。”
宿舍的门同时被砸响。
“嗨,你们屋的,小点声,这大清早的都休息呢。”
小胖也打开厕所的门,探出头。
“对不起师哥,下次不会了。”
说着将手机丢给我:“你可真行,抢你手机而己,又不是要了你命。”
随后便又关上了门。
我一脚踢在了宿舍门上,宿舍门顺势关了起来:“牛气什么?
不就打赢几场比赛么。”
我抱着手机重新躺回到床上,翻来覆去的看着微信里的那几句话,小胖在厕所里也没了声响。
我这回笼觉的困意也席卷而来。
周一例训,刘指在大会上宣布我和王玮作为继龙哥和欢姐后重点培养的混双,大会刚一宣布,比我们还小的队员就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,师哥们则一脸沉重的摇着头。
“小胖,小张哥那是啥表情啊?”
散会后,我拽着小胖的衣袖。
小胖抬眼看了一下西周嘈杂的人:“走,去那儿说。”
我跟在小胖的***后面,感觉他的脚步也无比沉重。
“咋的啦。”
小胖在台面上坐下低着头醒着拍子。
我一脸不解地看着他。
“你知道乒乓球的更新换代的速度有多快吗。”
小胖看着我。
我摇着头。
“你才来一年时,就被列为重点培养的对象,有重点,自然就会有放弃或者退役的。”
小胖低着头继续说着。
“我看见小张哥了。”
我插嘴道。
“不止小张哥。”
小胖继续说道。
“小张哥也是上一个赛季重点混双的培养人,为了训练混双,占用了自己太多单打的时间,结果混双预算赛第一轮就让唰了下来,不仅失去了混双,男双,团体赛的资格,连单打的排名的混不上,准备申请退役了。”
“啥,小张哥要退役?”
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:“他可是在国家队打了15年啊。”
“嗨,那俩,球台不是你家炕头,赶紧下来练球。”
肖导一脸严肃道。
“赶快去吧,小张哥退役,第一个惹毛的就是老肖。”
小胖拍了拍我的肩膀,出溜一下就回到了自己的球台。
训练馆内乒乓球哒哒不停的敲响着,可以是前奏,也可能是结束的尾音,谁也不知道明天谁会离开,谁也不清楚今天谁继续留。
我埋头一遍一遍的发着球,一声不吭的,一遍又一遍。
和王玮搭档也将近快10个月的时间,每天上午我们是混双训练,下午就各种训练单打。
我并没有打算把她放在我的重要通讯录里,首到第一次出国,首到她突然消失在我的视线里。
“这经济舱也忒拥挤了。”
我伸了伸腿,看了看把头埋在一边的王玮。
“睡着了?”
我看了一眼没有搭话的她,起身伸了个懒腰。
“你干嘛去?”
随行教练见我解开了安全带拍了拍我的腰。
“太累了,我活动活动。”
我站起来扭了扭***,抻了抻腿。
“我去上个厕所。”
随后向后转身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了过去。
“先生,卫生间里有人,需要稍等一下。”
空姐拦住了我,我只好倚在挡板处。
“还没排到啊?”
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。
我回头一看,是王玮。
“你也来上厕所啊?”
“嗯。”
我看着她有些眉头紧皱的样子。
突然一阵急流使得飞机快速晃动了一番,语音播报也在此时响起。
“尊敬的乘客您好,因目的地现在有雷暴,气流对冲严重,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,使用卫生间的乘客请紧握扶手。”
“您好乘客,现在气流不稳,卫生间暂停使用,请尽快就坐,并系好安全带。”
空姐示意我们先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。
“你,还能坚持吗?”
我看着脸色并不太好的王玮,她没有回应我,而是转身朝着自己的座位走了回去。
系好安全带,她还是保持着头朝着窗户一侧,一动不动的靠着。
随着飞机的落地,和耳鸣的嗡嗡声结束。
我捋了捋自己的炸毛:“早知道出趟国这么费劲,当时就不应该报名参加。”
我起身拿着行李,边背包边碎碎念着。
“她怎么了?”
随行教练看着我指了指她。
我才意识到王玮还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没有一丝想要动弹的反应。
“嗨,小豆包,走啦,下飞机啦。”
我拍了拍她的头,湿漉漉的。
“好。”
她睁开眼,有些艰难地起身。
“晕机了吧。”
随行教练将王玮的背包,背到了自己身上。
王玮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的跟在我们身后。
走出大厅,熟悉的韩剧味道来了,虽然我从不看韩剧,但啊那哈撒呦的语调是错不了了。
“你俩等着,我去叫车。”
随行教练头也不回就朝门外走了过去。
“你待着别动。”
飞机餐确实合不了我的胃口,所以当硕大的便利店出现的时候,我只想赶紧填饱我的肚子。
“快上车,这有去训练馆的大巴。”
随行教练扯着嗓子喊道。
“王玮,你先去,我买完东西就来。”
我招呼王玮去找教练,自己一个人便扎在了便利店的各种小吃摊里。
“怎么就你一个?”
我抱着一大包零食挤上大巴坐下,教练拍着我的肩膀问我。
“她没过来吗?”
我在车内巡视着一个个面孔。
“她没跟你在一起吗?”
随行教练险些有些慌了神。
“我让她来找你的呀。”
“我不是说让你看好她么?”
我俩拌嘴的功夫,车子己经启动了500米,马上走到了红绿灯。
“师傅,师傅麻烦停一下,我们少个人。”
随行教练拍着司机的护栏。
“算了算了,快打电话。”
教练掏出手机才发现一首没有开机。
“完了。”
我看着教练。
“咋啦。”
教练预感不妙的看着我。
我从兜里摸出俩手机:“她手机在我这儿。”
“苍老天爷呀。”
我拼命的敲着窗户:“stop stop”司机终于停下了车,骂着我听不懂的话。
“Open the door.open”我继续砸着门,不顾司机骂的有多难听。
车门开了,我一个箭步冲了下去。
“教练,你先回去,我去找她。”
我摸着兜里两个手机,转身朝着候机楼的地方跑回去。
“王玮,王玮。”
出站口的大厅,我扯着嗓子喊着:“不在这儿,这也没有。”
找遍了出口处的所有便利店都没有王玮的身影:“这丫头,手机也没拿,去哪了呢?”
我的眉宇间开始渗出微微汗珠,这语言不通又没有钱,能去哪呢?
“对了,卫生间。”
我想起刚才王玮没来得及上的厕所,决定去卫生间碰碰运气,可找遍了楼上楼下所有厕所,都没有她的身影。
“起了个怪了,这么大一个活人?
说没就没啦。”
我现在机场,看着陌生的人和陌生的环境,自己也找不到机场出口在哪,内心也开始慌乱了。
“完了,一个没着到,俩都丢了。”
我浑身开始冒着冷汗,手足无措的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。
手机***响了,我像找到救星一般赶忙接起电话:“喂,教练。”
“你俩就待在机场不要动,训练馆的工作人员现在过去找你们。”
“可是我还没找到她。”
“还没找到?”
我听出了教练几近破音的音调。
“行啦行啦,你也别瞎跑了,回头那个找不到,你也丢了,你就往出站口走。”
教练挂断了电话,我一个人坐在长椅上,慌乱到不行。
“好好一大活人,上哪去了,哎呦不行,我也先上个厕所吧。”
我揉了揉拧着劲的肚子,钻进了离我最近的厕所里。
从厕所出来换我懵逼了:“咦我刚才进来不是这个地方呀?”
我看着完全不一样的地方,内心的慌乱又复加了一倍。
突然眼前一个蹲坐的身影进入了我的眼帘:“小豆包。”
我扯着嗓子喊道。
王玮抬起头泪眼汪汪的看着我。
我跑过去,她一把抱住了我:“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。”
然后哭的声嘶力竭。
“我找你半天,你上哪去了?”
我拍了拍她的头:“手机也没拿,你这丢在异国他乡可咋整。”
王玮紧紧的攥住我的外套,除了上下不迭的抽泣着,说不出一句话。
也是,我一个大男人被扔在这语言不通的异国他乡,手里连个手机也没有,现金也没有,我心里都发怵,何况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。
我拍了拍她的后脑勺,她抽搐的肩膀也渐渐缓和了一些。
“手机装好,再丢了总得有个联系上的家伙事儿吧。”
我把手机递给王玮,她木讷的接过手机,另一只手还是紧紧的攥着我的衣角。
我的手机也应景的响起。
“你们在几楼啊?”
教练的声音有些发抖:“我怎么看不见你们?”
“一楼啊,我们刚从厕所出来。”
“哎呀,我终于知道你俩丢哪啦,你朝下瞅。”
教练悬空的声音好似放松了些。
我找着附近可以下地下的电梯:“这机场出站得下地下吗?”
“不对。”
我猛的一拍脑门:“咱们在二楼,怪不得我找不到你。”
我回头看了一眼卫生间的出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