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晚过后,三小姐胡善祥开始跟着李子刚偷偷习武。
虽然胡善祥的爹爹胡荣是锦衣卫的人,家传的紫霞剑法不算名震江湖也算自成一体,但胡荣认为武刀弄剑是男人的事,所以对于几个女儿,就只让读书识字,不让学习武功,再加上胡善祥是庶出的女儿,在府里地位本就低,就更别想习武了。
正因为如此,李叔说要教她习武的时候,胡善祥格外开心,胡善祥想,等自己学会了武功,就不会再像如今这般随意被人打了。
李子刚本是应天府人,少年习武,一身硬功夫,早年参军随军队来到山东,不幸在靖难期间受了伤退了行伍,后被胡荣相中,入了胡府做管家。
虽然李子刚的功夫没有胡善祥的爹爹好,也不会胡家的独门剑法,但李子刚心想三小姐可以先学会基本功,日后再学胡家剑法也不迟。
于是,李子刚便时常趁着胡荣不在府中的时候,到三太太院内偷偷教三小姐功夫,三太太院子平时很少人进出,其他下人见三太太失宠基本不搭理她们母女,这倒给了胡善祥学武方便。
李子刚从最基本的扎马步开始教,从挥拳到立掌,再到剑术的基本动作……而胡善祥虽然只是个小姑娘,却一点都不娇气,李子刚在的时候,她专心致志地学,李子刚不在的时候,她就自己练。
这样的日子虽然辛苦,但胡善祥却觉得很充实,她只希望自己能早点练成功夫,离开胡府,然后持剑行走江湖,再也不回来。
可惜好景不长,如此平静充实的生活只过了不到半年……这一日,胡善祥的娘亲去洗衣房洗衣服,胡善祥自己在院子里练功。
向来瞧不起三夫人、也从不进三夫人小院的二公子胡瑄,却因为放风筝时,风筝断了线掉进了三夫人的院子,于是便来院子里取风筝。
胡善祥原本在院子里练功,并没有留意到自己身后什么时候掉落了一个风筝,所以胡瑄进来的时候还将她吓了一跳,急忙停下来站首,恭恭敬敬地叫了句:“二哥好!”胡瑄瞄了她一眼,也不回她礼,径首走到胡善祥身后的风筝处,拿起风筝,却发现风筝被撕开了一个口子,顿时大怒起来,骂道:“你这丫头,竟然把我的风筝弄坏了!”
一边骂一边拿着风筝往胡善祥身上砸去!
胡善祥冷不丁地被揍了几下,连忙解释说:“不是我弄坏的!
是它从上面掉下来摔坏的!”
可是胡瑄又怎会管她说什么?
“就是你!
就是你!
就是你弄坏的!”
二哥把风筝坏了的气全发到了胡善祥身上,又是拳打又是脚踢,一如既往地不把这个庶出的妹妹当亲人看,甚至对下人都不曾这般粗暴。
胡善祥被打得有些生气,心想这明明不是自己弄的,为何自己要站着挨打?
于是当二哥再一次挥拳打向自己的头的瞬间,她头往旁边一侧,身子往下一蹲,一技扫堂腿向胡瑄的脚后跟扫去,二哥没想到她会反抗,更没想到她会突然使出这么一招,于是没站稳扑通一声往后重重地摔了下去!
胡瑄年纪只比胡善祥大两岁,个子还没胡善祥高,本就是仗着自己是嫡子欺负胡善祥的,这下好了,胡善祥这一腿简首捅了马蜂窝,“你、你,竟然偷学功夫!”
胡瑄摔地上不服气,爬起来,挥着拳头又向胡善祥打去,胡善祥左手一抓他拳头,右手一拳打在了他脸上……胡瑄怒了,再打,再输,接着打,接着输,不一会,胡瑄身上就青一块绿一块的,狼狈万分。
西太太过来寻二少爷,偏偏就撞见胡善祥和二少爷打架的全过程,心里暗暗窃喜:这下三房遭殃了……西太太一首看三太太不顺眼,想尽办法要撵她们母女出府,毕竟三太太走了,她西太太便是胡府唯一的太太了,如今发现胡善祥偷学武艺还打了二少爷,定然是要好好利用一下这件事。
于是西太太不仅不阻拦,还马上让丫环去府衙把胡荣请回来,就说家里出了大事,又让人请来医师,私下收买医师,让他把二少爷的伤往大里说,越严重越好。
胡荣回到府里的时候,二少爷胡瑄己经被下人拉回了他自己的屋里,医师按照三太太的吩咐,在胡瑄身上贴满了膏药,乍看上去,就像受了很重的伤一样。
胡荣看了当即气得摔杯子,喊来胡善祥,不等问话,当面就是一巴掌……“爹,是二哥先动手打我的!”
胡善祥捂着脸,泪水禁不住又流了下来,她受得住痛,却受不住委屈。
“你哥打你,定有他的理由,你一个女孩子,竟然动手将人打成这样,如此粗鄙不堪,成何体统?”
胡荣听不进去胡善祥的解释。
“爹,三妹她偷学武功!”
躺在床上的胡瑄,嘴巴却不忘添油加醋。
胡荣心里本来就怀疑胡善祥怎么有能力把她哥哥打到躺在床上,被胡瑄这么一解释,当下心里更不痛快了,盯着胡善祥的眼睛更加深邃:“说:跟谁学的?”
胡荣向来重男轻女,觉得女儿们就应该像长姐胡善围那样,知书达礼,温柔贤良,入宫可为女官,嫁人可为贤妻,而不是动刀动枪,男女不分,如今自己明明吩咐过不准女儿习武,竟然还有人敢违逆自己的命令?
“我、我自己偷看哥哥们练习学的,”胡善祥自然不会供出李叔,小心思想了想,说:“哥哥练功地方的墙后面有棵树,不太高,我爬上去正好能看见哥哥们练功。”
胡善祥没骗人,因为她确实想过要爬到那树上去偷学功夫,只是后来李叔答应教她,她的爬树学艺计划才没有落实。
胡荣气得又刮了她一巴掌:“偷学!
你还敢自己去偷学!
来人,把三小姐带回三夫人的院子里,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她出来!”
胡善祥回答得有模有样,胡荣并没有怀疑她说的话。
就这样,胡善祥捂着自己红肿的脸被带回了三太太的院子里去。
一旁的西夫人见老爷竟然就这样放过了三房,心中不快,她刚刚亲眼看见三小姐打二公子的过程,知道那决不是一个几岁的丫头自己偷学能达到的水平,可是一时又没有证据证明什么,只能暗暗叫人到三太太院子那盯着。
傍晚时分,外出的李子刚回来听说了三小姐打了二公子的事情之后,心里暗叫不好,于是趁着晚膳时间走动的人少,偷偷去了三夫人的院子。
“三夫人好!”
李子刚进到屋里的时候,三夫人正坐在茶座上,手里干着针线活,胡善祥则在自己的小屋里看着画本。
三夫人虽然早就发现了胡善祥脸上的红肿,但因为胡善祥生性顽劣经常被打,她也懒得过问缘由,只想着早点忙完手里的活,李子刚过来,也以为他就是来給胡善祥送画本的。
“李叔,你来了!”
胡善祥看到李叔来了,立马跑出了正厅。
“三小姐,你没事吧?”
李子刚知道胡荣定然不会轻饶三小姐,所以三小姐少不了又是挨打了。
“李叔,我没事,”胡善祥见到李叔,鼻子一酸,又想哭了,现在胡府里,除了她娘亲,也就李叔对她好了,“李叔你放心,我不会出卖你的,爹爹问我在哪学的武艺,我骗他说是我自己去偷学的。”
“三小姐,你没事就好,最近李叔就先不过来教你习武了,省得再被你爹发现,” 李子刚叹口气继续说道:“我之前教给你的基本你自己好好练,以后李叔再找机会教你。”
李子刚说完,正想着早点离开,没曾想一旁的三夫人却急了:“什么?
李叔你竟然背着我教祥儿习武?
你是想害死我和祥儿吗?”
因为胡善祥都是趁着娘亲不在的时候才去找李叔学武,胡善祥自己在院子里练习的时候,三夫人也没认真细想她到底在练什么,以为她只是看着画本自己比划着玩的,完全没想到她竟然是在偷练功夫,这要是被老爷知道了还得了?
想到这,三夫人拿起手里的剪刀就往李子刚身上戳过去……“三夫人,我只是好心教三小姐一点强身的基本功而己……” 李子刚边说边躲。
“娘,是我求李叔教我功夫的,您不要怪李叔,”胡善祥急忙拉着母亲的手解释道。
可是三夫人哪里听得进她的解释,转身又把剪刀戳向了胡善祥,李叔见了吓一跳,冲上前把三夫人的剪刀夺了过去。
剪刀被夺,却一点不影响三夫人想打人的心,她抬手“啪”地一声,狠狠地抽了胡善祥一巴掌:“你、你真是冤孽,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,你爹不让女儿习武,你偏要习武,你是巴不得你爹讨厌我吗?”
“娘……爹不讲理,你难道也不讲理吗?
说什么女儿不能习武,为什么女儿就不能习武?”
胡善祥不服气道:“女儿家本就弱小,如果不习武,那就只能任人欺负,我才不希望跟你一样,对着外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,就只会打自己女儿出气……”“你、你真的是要气死我吗?”
三夫人抬手又想打胡善祥,被李子刚拦住了打不着,索性就坐在椅子上哭了起来,她心里难受呵,女儿说得难听,却句句是实话,可是她自己又何尝愿意这样?
像她这样的女子,嫁到胡府这样的世家,娘家贫苦被人瞧不起,自己偏又生了个女儿,失宠后日日得看别人脸色,自己又何尝愿意?
命苦又能怨谁?
三夫人越想越难受,也顾不上李子刚和胡善祥了,眼泪巴拉巴拉地往下流……“娘,您别哭了,我就说说而己,您别当真,”胡善祥虽然害怕娘亲打自己,可这会看到娘亲伤心,又有些于心不忍。
“是呵三夫人,童言无忌,您别往心里去,” 李子刚见三小姐没什么事,自己实在不便久留,于是给三夫人行了个礼说道:“您还是早点休息吧,在下就先回去了。”
说完就离开了。
三夫人看着李子刚急匆匆离开的身影,又看了看胡善祥那可怜兮兮的眼神,心一点点地冷了下去:这样的日子,何时才是个头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