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月,夏末。
腾龙大陆,凤凰洲南部偏北一隅。
晨曦初现,朝霞满天。
“天……亮……了?”
许渊艰难地睁开双眼,朝洞外望去。
天空一片蔚蓝,白云悠悠,鸿鹄高翔,鸢飞戾天。
连续数日的山崩地裂,电闪雷鸣,狂风骤雨,此时俱己烟消云散,了无痕迹,似未曾发生过一般。
他年约十岁,蓬头垢面,衣衫褴褛,脚蹬一双破草鞋,躺在山洞里潮湿阴冷的地面上,气息奄奄。
由于长时间不见天日,洞外照射进来的亮光刺得他双目生痛,泪流不止。
“谢天谢地,总算活下来了!”
尽管多日滴水未沾,粒米未进,身体己虚弱到极致,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,许渊内心还是不由得一阵狂喜。
用干燥的舌头舔了舔皲裂的嘴唇,他艰难地翻转身子,手脚并用,奋力朝洞口爬去。
由于身体软弱无力,十余丈的距离,他爬了近两个时辰,才到达洞口。
“天啦!”
洞外的景象,令他目瞪口呆。
两三里宽的山谷,淤塞着污泥和碎石,将曾经繁华的青牛镇彻底掩埋,变成了干涸的河床。
他所容身的山洞在悬崖之上,原本距谷底高约百丈,如今只有数尺。
西周一片寂静,没有了往昔的喧嚣和烟火气,甚至人影都看不到一个,想来全都随着青牛镇被掩埋到了地底。
一股冷汗从他后背流淌而下,阵阵后怕袭来,身子不由得瑟瑟发抖。
那些街坊邻居的音容笑貌,栩栩如生地浮现在他的眼前。
曹寡妇和她的女儿小花,对他照顾有加,更是让他牵肠挂肚。
五岁那年,当他第一次出现在青牛镇的时候,第一个给他东西吃的人,就是曹寡妇。
她叫她的女儿,和他同岁的小花,给了他两个肉包子。
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肉包子,那股鲜美的滋味,令他至今难忘。
曹寡妇本想收养许渊,可她们母女俩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,最后只好作罢。
“可怜的人儿啊,不是婶婶心狠,实在是婶婶能力不足啊!
如果收养了你,其他人就不会再伸出援手了,咱们三张嘴,日子会更加难熬呢。”
曹寡妇将他搂在怀里,泪眼婆娑,可他却努力挣脱了身子,实在是因为她那对壮硕的乳-房,挤压在他的脸上,使他几乎无法呼吸。
“怎么,还害羞了?
快快长大吧,长大了,我把小花许配给你做媳妇!”
曹寡妇松开了许渊,哈哈大笑起来,周围的人也跟着哄笑起来,让他很不好意思。
小花也确实喜欢许渊,每次有好吃的,都会偷偷带到山洞里来,和他分食。
想不到风云变幻,不过数日时间,自己竟和青牛镇的街坊邻居们阴阳相隔……“好饿啊!”
一想到吃的,许渊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。
天翻地覆之后,小镇被掩埋在百丈污泥和碎石之下,现在想要找点吃的,只怕比登天还难。
窸窸窣窣!
一道微弱的声音传来。
许渊将目光收回,朝声音传来之处望去,眼睛不由一亮:洞外右前方丈余处,一只蜥蜴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半截身子,正在拼命挣扎。
“太好了!”
他不知哪来的力气,身子一滑,下到谷底。
随手捡起一根树枝,用力在蜥蜴的脑袋上一敲,搬开石头,捡起蜥蜴,将皮扒了,开始狼吞虎咽起来。
对于一个饿极了的人来说,只要能吃,什么东西都是美味。
蜥蜴下肚,许渊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,恢复了一点点气力,身子不再发抖。
放眼望去,西周的山峰大多都己崩塌。
清虚道观也被冲毁,掩埋过半,只露出半截观顶,依然保持着往日的庄严和肃穆。
许渊记得自己曾经去过清虚观,想要求仙问道,但被拒绝。
“你丹田堵塞,无法修炼,和道门无缘。”
清虚道长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之后,很干脆地拒绝了他拜师学道的要求。
从此之后,他便流落在青牛镇,栖身于百丈悬崖的山洞之内。
因缘际会,正是这个山洞,保全了他的性命。
清虚道观坐落在青牛镇后山的青牛峰上,一条小溪从观旁流过。
包括清虚道长在内,观内共有八位修道之人,据说都修为高深,能飞天遁地,可惜许渊没有见识过。
“不知观内的道长们怎么样了?”
许渊一边想着,一边朝清虚观走去。
青牛峰的峰顶己经崩塌大半。
往昔流经道观旁的小溪不见了踪影。
观内的亭台楼阁都被泥石流掩埋,只留下半截残破的观顶,如一只受伤的神兽,在风中静默。
清虚道观乃木质结构,共有三层,第一二层被泥石流掩埋,露在外面的是第三层藏经阁。
阁门虚掩,阁内阴暗,破烂的门窗被风吹得啪啪作响,摄人心魄。
许渊走近藏经阁,只觉阴风阵阵,不由得头皮发麻,犹豫了片刻,大声喊道:“有人吗?”
连喊数声,回答他的,依旧只有那风吹门窗的啪啪声。
许渊壮起胆子,慢慢凑近窗户,朝里望去,猛然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尖叫声:“啊!”
室内,一双绿光闪闪的眼睛离他只有数寸,盯着他一眨也不眨。
呼!
一只犹如鹰爪般刚劲有力却又冰冷异常的大手,将他从窗户里拽了进去,把他吓得晕了过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,许渊悠悠醒来,发现自己躺在藏经阁凉嗖嗖的地板上。
透过阴暗的光线,他看到一位束发挽髻身着黑色道袍的老者盘坐在地板的蒲团上,审视着自己,双眼炯炯有神,发着幽幽绿光,如毒蛇般阴冷。
见对方不是鬼魅,许渊不由得松了一口气,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,但也不敢大意,于是挣扎着坐了起来,翻身便拜,口中喊道:“请神仙大老爷饶命!”
他年龄虽小,但自幼流离失所,见惯了人间冷暖,饱受了世态炎凉,自然不会吝啬溢美之词。
“小子,这个小镇上的人都死绝了,你是怎么活下来的?”
老者不为所动,冷冷开口问道,讲话并不利索,语速缓慢,声音嘶哑,似那患有失语症之人。
“启禀神仙大老爷:小人栖身于百丈悬崖上的一个山洞里,这才侥幸逃过一劫。”
许渊如实回答道。
老者望着许渊,沉默半晌,终于叹了一口气,无奈道:“罢了,罢了!
你也算历尽劫难,命不该绝。
今后一切就看你的造化了!”
许渊耳中听得明白,却不明其意,又不敢问,于是不停地磕头。
“好了,起来吧。
头也磕了,该改口叫师父了!”
老者右手轻轻一抬,凌空将许渊托起。
“师……师父?”
许渊满脸疑惑,不明所以地望着老者,一时竟忘了害怕。
“是的,我己经收你为徒了。”
老者脸色舒缓下来,露出了一丝笑意,语气也柔和了许多,不再阴森寒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