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节:朱门风雪官道尽头,谢府的金漆匾额在雪光中刺得人眼眶发疼。
谢昭华抬手遮了遮,这个动作让腰间惊鸿令撞上鎏金门环,发出清越的声响。
"大小姐回府——"唱喏声拖得老长,却不见半个仆役相迎。
青石板路上新洒的粗盐硌着绣鞋,谢昭华走得极慢,每一步都在积雪上留下鲜红的印子——那是她特意在鞋底浸的朱砂。
"七年了,这影壁上的《兰亭集序》还是错了两处。
"她指尖划过"惠风和畅"的"和"字,石粉簌簌落下。
当年母亲就是在这里教她辨字,说书法如朝局,错一笔便是万丈深渊。
转过回廊,丝竹声混着脂粉香扑面而来。
戏台上正唱着《麻姑献寿》的"蟠桃会",而端坐主位的谢明远锦衣华服,正亲手为萧景琰布菜。
谢昭华站在一树红梅下,看着父亲鬓边新添的白发——那是用南海珍珠粉也盖不住的苍老。
"姐姐怎么不进去?
"甜腻的嗓音贴着耳根响起。
谢婉如执盏而来,杏色襦裙上金线绣的蝶,恰是母亲嫁妆里的纹样。
她身后跟着三个捧礼盒的丫鬟,最前头的紫檀匣子半开着,露出里头血玉雕的送子观音。
"听说萧相爷的侄儿..."谢婉如掩唇轻笑,"最喜看美人跪着捧茶。
"谢昭华突然伸手抚过妹妹的云鬓,在她骤然僵硬的姿态中,摘下一片根本不存在的落花:"这寿宴的戏码,妹妹可要演好了。
"第二节:菩提染冤正厅里骤然安静下来。
所有目光都盯在谢昭华身上,她恍若未觉,径首走到祖母跟前跪下。
"孙女请祖母安。
"鎏金护甲"咔"地扣在案几上。
老夫人浑浊的眼珠转了转,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帕子上晕开一抹猩红。
谢明远立刻起身,却被萧景琰按住了手腕。
"谢小姐。
"当朝宰相的声音像毒蛇游过冰面,"令堂的祭日快到了吧?
"谢昭华解开腰间锦囊的动作丝毫未乱。
染着沉水香的菩提珠滚落掌心,一百零八颗乌木珠子,每颗都刻着微缩的《往生咒》——唯独最末那颗,赫然刻着血红的"冤"字。
"母亲托梦说冷。
"她将珠子放在祖母颤抖的手中,"问父亲当年那根白绫,可还够长?
""哗啦——"萧景琰掀翻了案几。
碎瓷飞溅中,谢昭华看见庶兄谢明辉躲在柱后,正将什么塞进袖袋。
那抹明黄色,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攥着的圣旨残页。
"逆女!
"谢明远一掌掴来。
谢昭华不避不让,舌尖抵住齿间毒囊。
就在掌风袭面的刹那,戏台方向突然传来裂帛般的弦断声——一支羽箭破空而来,擦着谢明远的手背钉入地面,箭尾白翎上染着诡异的蓝。
满堂哗然。
谢昭华在混乱中抬头,看见戏楼飞檐上,广袖青衫的男子转瞬即逝。
---第三节:残谱疑云祠堂的铜锁己经锈死。
谢昭华用银簪挑开锁芯时,铁屑簌簌落在她染着凤仙花的指甲上,像凝固的血珠。
"小姐..."青黛提着灯笼的手在抖,"咱们还是回...""嘘。
"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晃了晃。
谢昭华盯着母亲牌位后的暗格——那里本该放着家族秘录,此刻却只剩几点暗红,像是有人匆忙间蹭上的朱砂。
"找这个?
"带笑的声音惊得青黛几乎摔了灯。
谢昭华反手射出三根银针,却在看清来人时猛地收势——"萧翊"斜倚梁柱,手中晃着的正是谢氏族谱,封面上一道刀痕贯穿"谢"字。
"你怎么进来的?
"她按住腰间软剑。
男子抛来族谱,书页在空气中哗啦啦翻动,最终停在某处。
泛黄的纸面上,整整齐齐缺了一块,边缘还沾着褐色的指印。
"萧景琰三日前来过。
"他忽然逼近,身上沉水香混着铁锈味,"猜猜被撕掉的是谁?
"谢昭华指尖抚过缺页,在背面摸到凹凸的纹路。
就着月光细看,竟是半枚玉玺印痕,旁边还有一行小字:孝懿长公主嫡系...诛九族...窗外传来梆子声。
男子突然将她拽到供桌下,温热手掌捂住她的嘴。
谢昭华听见谢明远带着家丁经过,交谈声断断续续飘进来:"...必须找到那封信...宇文翊己经..."等脚步声消失,她才发现自己正贴着男子的胸膛。
掌心下心跳平稳得异乎寻常,那是顶级杀手才有的韵律。
更诡异的是他腕间朱砂痣——与母亲留给她的玉佩纹路一模一样。
"你到底..."质问被突然塞入怀中的冰凉物件打断。
谢昭华低头,看见半块蟠龙玉佩,内侧刻着"永和七年敕造"。
"明日午时。
"男子退入阴影前留下耳语,"醉仙楼天字房,带你见个故人。
"---第西节:夜阑惊梦子时的更鼓像钝刀刮骨。
谢昭华盯着帐顶的缠枝莲纹,指间银针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。
"咔。
"极其轻微的瓦片响动。
她无声滑到床下,在纱帐被挑开的瞬间,毒针抵上来人咽喉。
"陛下夜探闺阁。
"她贴着对方耳廓轻语,"是想坐实强占臣女的罪名?
"宇文翊低笑,喉结在针尖上滚了滚:"谢小姐的待客之道,总是这么...别致。
"月光忽然穿透云层。
谢昭华这才发现他穿着夜行衣,右肩布料颜色略深——是血迹。
更惊人的是他腰间玉带,竟是用半幅圣旨改制而成,隐约可见"赐婚"二字。
"七年前甘露殿。
"他突然扣住她执针的手,"你母亲用身子挡了三箭,才把你塞进密道。
"谢昭华耳边嗡鸣。
记忆碎片突然翻涌:母亲染血的翟衣、滚落在地上的凤冠、还有...还有那个在火光中抱起她的少年,眼下有一颗泪痣。
"你是...东宫那个...""嘘。
"宇文翊突然将她扑倒。
两支弩箭穿透窗纸钉在床柱上,箭头发紫——是见血封喉的"鹤顶红"。
院外传来刀剑相击声。
谢昭华趁机翻出枕下密函,在宇文翊格挡刺客的间隙,就着月光看清了母亲最后写的那行字:宇文氏翊与谢氏昭华婚约,永和二十一年...后半截被血污浸透。
而此刻,年轻的帝王正用染血的手指,在她掌心一笔一划补完缺失的内容:共掌山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