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的梅雨总是带着某种粘稠的诗意。林深坐在竹帘半卷的轩窗前，看檐角垂下的雨丝把青石板砸出细小的酒窝。这是他隐居古镇的第七个年头，案头红泥小炉上的铁壶正发出水沸前的呜咽，像首未完成的十四行诗。
砚台里宿墨未干，镇纸压着的澄心堂纸上洇开一朵墨梅。他的手悬在纸面上方三寸，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的狼毫笔尖将坠未坠。这个姿势保持了整整一炷香时间，直到屋檐漏下的雨水浸透半幅宣纸。
吱呀——
院门被推开的声音惊碎了满室寂静。林深的手指微颤，一滴浓墨坠在纸上，迅速晕染成漆黑的漩涡。他盯着那团不断扩张的墨迹，突然想起七年前离开京城时，翰林院屋檐下那只被蛛网缠住的蓝蝶。
"有人吗？"女声清泠如檐角风铃。
林深保持着执笔的姿势，目光掠过窗外那株病梅。虬结的枝干上，去年冬天系的红绸已经褪成淡粉色，在雨里飘摇如半凝固的血迹。脚步声穿过庭院，木屐叩击石板的节奏让他想起《霓裳羽衣曲》的残谱。
当来人的影子投在窗纸上时，林深闻到了松节油的味道。这种西洋画师常用的溶剂气味，让他太阳穴突突跳动。七年来，这个种满兰草与湘妃竹的院落从未来过访客——除了每月初七来送米面的哑巴货郎。
"请问..."窗纸上的人影举起什么物件，"这幅画..."
林深终于放下毛笔。墨迹已经吞噬了整张宣纸，正在向檀木案几蔓延。他掀起竹帘的瞬间，雨气裹着松香扑面而来。站在廊下的女子举着油布包裹的画框，青布旗袍下摆溅满泥点，像是未干的泼墨山水。
"沈青禾。"她报出名字时，发间白玉簪闪过冷光，"从巴黎美专回来找样东西。"
林深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画布上。绷紧的亚麻布中央，赫然是他七年前初到古镇的模样：青衫落拓地站在石拱桥上，左手攥着半卷《楚辞》，右手垂下的袖口露出腕间狰狞的烫疤。桥下流水倒映着扭曲的星月，而画中人的瞳孔里却盛着两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