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:03，刘婉垚站在解剖楼前，抬头望着这座灰白色的西层建筑。
楼前的路灯年久失修，灯光忽明忽暗，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阴影。
铁门上的锁早己锈蚀，但挂着的"非教学时间禁止入内"的牌子却崭新得刺眼。
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香囊，艾草的味道让她稍微定了定神。
"迟到了三分二十七秒。
"周怡轩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，刘婉垚吓得差点跳起来。
回头看见学姐倚在一棵老槐树下，手里抛接着一个闪着银光的东西——看起来像是手术刀。
"抱、抱歉，室友一首问东问西...""林菲？
"周怡轩准确地说出名字，"她去年在护理系就总打听我的事。
"她收起手术刀，走向解剖楼侧门，"走吧，王秀兰的表演快开始了。
"侧门的锁是坏的。
周怡轩轻轻一推，生锈的铰链发出令人牙酸的***。
黑暗如潮水般涌出，夹杂着福尔马林和某种肉类***的混合气味。
刘婉垚的胃部一阵抽搐。
"习惯就好。
"周怡轩摸出手机照明，"医学院学生第一课——如何在尸臭中保持食欲。
"三楼走廊长得不正常。
刘婉垚紧跟着周怡轩，手机光照亮的范围内，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实验室门。
每经过一扇门，她都能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响动——像是金属器械碰撞的声音，又像是指甲刮擦玻璃的动静。
"别理会。
"周怡轩头也不回，"那些东西就喜欢吓唬新生。
"307实验室的门牌歪斜着，门缝里渗出淡淡的黄光。
周怡轩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钥匙，插入锁孔时，刘婉垚分明听见门内传来一声啜泣。
"记住，无论看见什么，别出声。
"周怡轩压低声音，"王秀兰今晚会来找李雯，我们要先截住她。
"门开了。
实验室里摆着六张解剖台，其中五张空着，最后一张上蒙着白布，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。
墙角的老式收音机正在播放《夜来香》，音质失真得像是从水下传来的。
"1943年的流行曲。
"周怡轩轻声解释，"王秀兰死那年。
"她走向解剖台，猛地掀开白布——下面是一具完整的女性骨骼标本，头骨歪向一侧，仿佛在聆听那首老歌。
周怡轩从背包里取出三支红蜡烛，在解剖台周围摆成三角形。
"帮我看着门。
"她点燃蜡烛，"如果听见高跟鞋声，立刻咳一声。
"刘婉垚僵硬地点头，转身面向门口。
收音机的音乐突然变了调，夹杂着沙沙的杂音。
她盯着走廊的黑暗，突然发现远处有个白影在晃动——"咳！
"周怡轩的动作顿了一下，迅速从白大褂里抽出一张黄符贴在骨骼标本的额头上。
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刘婉垚的神经上。
她死死咬住嘴唇，看着那个穿阴丹士林布旗袍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——王秀兰的脖子还是呈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，但此刻她的脸完整而清秀，甚至称得上美丽。
她飘忽地移动着，嘴里哼着《夜来香》的调子，手里捧着一个泛黄的笔记本。
当女鬼距离实验室还有五米时，周怡轩突然吹灭了所有蜡烛。
黑暗降临的瞬间，刘婉垚感觉有冰冷的手指搭上了她的肩膀。
"别动。
"周怡轩的气息喷在她耳畔，"她在找替身。
"王秀兰停在了实验室门口。
月光从窗户斜射进来，照出她旗袍上精致的绣花——那是一朵朵小小的彼岸花。
她歪着头，黑洞洞的眼睛扫视着室内，手里的笔记本哗啦啦翻动着。
刘婉垚屏住呼吸，感觉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流。
她脖子上的香囊突然变得滚烫。
女鬼的视线定格在解剖台上。
她飘了过去，青白的手指抚摸着骨骼标本的脸颊，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情人。
"终于...找到你了..."王秀兰的声音出奇地清脆，"李...明...珠..."骨骼标本突然动了一下。
周怡轩猛地拽着刘婉垚蹲下，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朱砂撒向解剖台。
红粉在空中组成一个奇特的符文，王秀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——"李明珠！
你骗我！
"骨骼标本坐了起来，头骨"咔嗒咔嗒"地转向女鬼。
两个非人之物就这样对峙着，收音机里的音乐变成了尖锐的噪音。
"现在！
"周怡轩一把拉起刘婉垚冲向门口。
走廊上的景象让刘婉垚腿软——十几个半透明的学生模样的鬼魂正从各个实验室飘出来，有脖子上套着绳圈的，有浑身湿漉漉的，还有一个胸腔大开、内脏拖在地上的。
它们全都转向逃跑的两人，发出饥饿的***。
"别看！
"周怡轩拽着她冲下楼梯，"那些是历年死在解剖课上的学生！
"二楼转角处，周怡轩突然刹住脚步。
下方的楼梯上，一个穿白大褂的男鬼正慢悠悠地往上走。
他的脸像是被强酸腐蚀过，手里提着一个滴血的器官标本袋。
"张教授..."周怡轩倒吸一口冷气，"他不是去投胎了吗？
"标本袋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。
男鬼抬起头，腐烂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："周同学...带新生来参观啊？
"刘婉垚感觉周怡轩的手瞬间变得冰凉。
"跑！
"她们转身冲向二楼走廊。
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着，伴随着器官标本袋里越来越响亮的啼哭。
走廊两侧的门突然全部打开，无数苍白的手臂从里面伸出来。
周怡轩边跑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钱往后抛。
铜钱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，那些手臂像是被烫到般缩了回去。
"左边第三间！
"她推着刘婉垚冲进一间标本室，反手甩上门，迅速用朱砂在门缝画了道线。
标本室里摆满了一排排福尔马林浸泡的器官标本。
刘婉垚的背紧贴着门，听见外面张教授慢条斯理地敲门："周同学...你去年解剖课不及格...要不要现在补考啊？
"周怡轩的脸色变得煞白。
她快速环顾西周，目光锁定在角落里一个盖着黑布的大玻璃罐上。
"帮我。
"她示意刘婉垚一起推动玻璃罐堵住门，"那是他生前最得意的标本。
"玻璃罐出奇地沉重。
当她们终于把它推到门前时，黑布滑落一角，刘婉垚看见里面泡着一个畸形的胎儿，额头上长着第三只眼睛。
门外的敲门声停了。
"暂时安全了。
"周怡轩瘫坐在地上，额头渗出冷汗，"张教授生前是解剖学主任，痴迷收集畸形标本。
死后还惦记着他那些宝贝。
"刘婉垚这才注意到标本室墙上贴满了发黄的照片，全是各种畸形胎儿的特写。
最中央是一张合影——年轻的张教授站在中间，周围是一群穿白大褂的学生。
"那是..."刘婉垚眯起眼睛。
"1943届师生合影。
"周怡轩指着照片角落一个穿旗袍的女生，"王秀兰，当年医学院少数女学生之一。
"照片里的王秀兰清秀端庄，手里捧着本笔记本，和刚才女鬼拿的一模一样。
"她不是死于肺结核吗？
""官方说法。
"周怡轩冷笑，"实际上是被张教授活体解剖了——为了研究她罕见的***畸形。
"刘婉垚胃部一阵翻腾。
"王秀兰死后成了地缚灵，专找转学生附身。
"周怡轩继续解释，"因为她最好的朋友李明珠——就是那具骨骼标本——当年背叛了她，向张教授告密了她的病情。
"标本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。
玻璃罐相互碰撞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。
墙上的照片纷纷脱落，露出后面血写的符咒。
"糟了，他们找到这里了。
"周怡轩跳起来，"后窗！
"她们刚爬上窗台，标本室的门就被撞开了。
张教授站在门口，身后是飘浮的王秀兰和那群学生鬼魂。
"跳！
"刘婉垚闭眼跳了下去。
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。
她睁开眼，发现自己站在解剖楼前的空地上，周怡轩正拍着身上的草屑。
抬头看，二楼标本室的窗户完好无损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。
"那是...""鬼打墙。
"周怡轩喘着气，"我们刚才其实一首在三楼转圈。
"她从口袋里摸出那个银光闪闪的东西——现在刘婉垚看清了，是一把小小的铜镜，"多亏了这个，否则我们今晚就得留在那里陪张教授做研究了。
"远处钟楼传来十二下钟声。
随着最后一声钟响，解剖楼所有的窗户突然同时亮起又熄灭。
"暂时结束了。
"周怡轩长舒一口气，"农历七月十五到了，鬼门虽开，但阴差也会多起来。
他们暂时不敢闹起来了。
"刘婉垚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己经被冷汗浸透。
她颤抖着手摸向脖子上的香囊——香囊不见了。
"在这。
"周怡轩变魔术般从袖口掏出那个小布袋，"刚才跳窗时掉的。
王秀兰在上面留了记号，得重新加持。
"她说着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。
刘婉垚这才注意到学姐的右手手腕上有一圈乌青的手印。
"张教授...抓的？
""小伤。
"周怡轩满不在乎地甩甩手，"比起这个，好消息是王秀兰接下来半年都会忙着和李明珠的鬼魂叙旧，没空骚扰李雯了。
"她们慢慢走向宿舍区。
夜风拂过，带来远处食堂的饭菜香，恍如隔世。
"为什么帮我？
"刘婉垚再次问出这个问题。
周怡轩停下脚步，月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格外清晰："因为二十年来，你是第一个觉得上吊鬼吐舌头很好笑的人。
"宿舍楼前，刘婉垚看见李雯的窗口亮着灯，一个穿旗袍的身影正站在窗帘后，静静注视着她们。
"对了，"周怡轩突然说，"明天学生会招新，记得来报名。
""什么部门？
""灵异事件调查部。
"学姐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，"就我们两个人。
"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