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言，王淑只觉得忽然就被一股巨大的悲伤包裹，自心里透着一股浓浓的无力感，垂着头旁人看不到的眼里逐渐变的一片灰败，好似是对命运的妥协和麻木。
半晌，她猛然抬头，快速用袖子抹掉了一脸的泪水，攥紧了自己的双拳，暗暗深吸一口气，鼓足了平生最大的勇气，眼中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倔强大胆的同他对视：
“不用干是因为我要去下乡吗？爸，我能不下乡吗？我会......”
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富贵严肃的打断了：“不行，你必须下乡去，放心，我会......”
“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孩，你们一个个才这样对我的吗？呜呜呜......”
王富贵还未说完的话被王淑给打断了，还没等她听完他的话在说些什么，她就极为伤心的哭着朝自己屋子跑去了。
看着她悲伤远去的背影，王富贵重重的叹了一口气，语气中满是无奈：“唉，你说你这孩子，怎么就不等我把话说完呢？”
一想到他们一家都马上要被下放了，相比而言，此时主动下乡，他还能提前帮她安排好一切，不比跟着他们强啊！
有些话不点明，反而对不明真相的她是一种保护，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王富贵的良苦用心。
比起其他三个白眼狼，王淑这个从小到大没得到他多少关怀的女儿，嫁人前对他还算是孝顺，尤其是下放的那段时间，她时不时会给他和她妈邮寄一些粮食，特产，山货，偶尔给他们写的信里面还夹杂着几块钱几张票。
要说问王富贵对她有多大的怨气，还真没有，毕竟他能够理解那个时代女性生存的不易，很多时候，有些事情她也做不得主，私底下还是默默给出了一些贴补的，多不多暂且不提，重要的是有他三哥哥哥作对比，她还显得有了点孝心。
......
吴秀芝倒完她和王富贵的洗脚水，脱鞋上床，动作自然熟练的躺在了他的身侧，看到他背对着她的背，伸手轻戳了戳：“老头子，你睡了没？”
王富贵顺势转了过来，抬眼看她：“没，你这是有事要说？”
“白天老大，老二，老三说的事，都闹了不是一天两天了，我想着咱们还是帮他们办一下吧，我仔细算了算，除了这些年家里开销和给几个孩子花掉的，家里现在还有1000多的存款，要是拿出300，老二和教育局领导家闺女相亲也定了下来，只等着咱们去下聘，按照他定下的标准，三转一响，三十六条腿，彩礼额外还需要160元。
老三那边让老四去下乡，他想安稳留在城里，我们就需要给他安排一份工作，再加上看着他二哥张罗着要结婚，他也着急了，想要快点把田妮娶回来。
说怕好不容易追上的白天鹅飞了，为了不委屈人家，口口声声所下聘的规格要按照老二的来，如此一来，家里这点存款真的不够，还需要老头子你想想办法。”
王富贵闻言撇了撇嘴，摊手，一副摆烂的架势：“我没办法，他们要是实在想，倒不如把我给拆吧拆吧按斤给卖了。”
吴秀芝嗔瞪了他一眼，很不赞同地道：“你这什么话，俗话不是说了，养儿一百岁，长忧九十九，咱们做父母的，这一辈子活着可不就是为了儿女们，把他们都安排好，看着他们个个成家立业，咱们也才能安心些，往后的日子，需要帮衬的，怎么也是要帮衬的。”
王富贵在心里深深的叹息了一声，吴秀芝是个骨子里非常传统的好女人，不论是对他还是对儿女们，她都是毫无怨言，倾尽所有，近乎榨干自己骨髓油的方式来付出。
这样的她到头来把自己搞得心力交瘁，前世加上下放，她为了这个家，为了儿女们，还有出生的孙子，孙女，拼命的地赚工分，到头来掏空了身体，上着工就累倒了，再没起来过，自倒下后，各种因素叠加，短短不过半个月她就去世了。
可以说相比自己，好歹还赶上了时代的好时候，逍遥自在了好些年，不是最后心软拿出几乎所有的养老金来给兄弟三人填窟窿，不可能会落得最后那样的下场。
王富贵抬头仔细认真的打量着吴秀芝，明明比自己还小三岁，两鬓已经生出了不少的华发，脸上更是有了明显的皱纹，显露出了几分老太模样来。
如果不知道她真实年龄，说她是快六十的老太太都有信，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心疼，心里清楚有些认知，观念......早已根深蒂固，不是一朝一夕，或者三言两语就能改变。
为了能够实现少年夫妻老来伴，对她补偿曾经留下的遗憾，晚年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知心人，他都决定要循序渐进的引导她的转变。
“儿孙自有儿孙福，他们现在都已经成长为大人了，我们该尽的责任都尽到了，往后如何，他们想要什么，都该靠他们自己才是。”
“要是指望他们靠自己，不知道有多难，趁着咱们现在还能赚，能动，可以帮衬的就尽量帮衬着，不好让孩子们过的太苦。”
“苦？”
王富贵是不赞同她说的这个字，有些嘲讽地道：“相比其它的家庭，他们成长过程，不论时代环境多艰难，我们都没让他们受过一天的冻，挨过一天的饿，还供他们都念完了高中……”
如果不是现在高考暂停，王富贵还会继续供他们上大学，他自认为已经给了他们超越同龄六七成人都优渥的生活，到头来，不见他们自身能力，修养，见识......这些优良的品质增长，反过来倒会狮子大开口给他们创造难题了。
“我看他们是从小到大过得太好了，这才养成了五谷不分，不知人间疾苦，……”说到这里，他突然顿住了，猛然意识到，以王军他们现在的尿性，给扣上资本主义作风的帽子还真的没那么冤枉。
没等吴秀芝开口说什么，他抢先继续道：“你不用替他们找借口，老二，老三，暂且不说，咱们先说说老大，他媳妇现在刚怀孕两个月，张口就要300元，买辆自行车不到200元，白白多套100多，都顶得上我一个月工资了。
总是说她上下班接孩子辛苦，真的需要每天要上下班，接孩子？肚子里揣着呢去哪接？”
“即便是孩子生下来了，等到上幼儿园需要接送至少还要三四年的时间吧，自行车需要这么早买？
除了自行车，还要自行车票，那是那么容易弄到了，不说要搭进去多少人情，就说不觉得招摇吗？
还说什么额外补营养，谁家孕妇在这个年头一个孕期要花三四百补充营养啊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