玻璃门推开时，铜铃的声响惊动了书架间的尘埃。
林穗跺掉马丁靴上的银杏叶，教案夹在臂弯里微微发潮。
这是她调任城西实验小学的第一天，导航出现偏差让她误入了这片正在改造的老城区。
深秋的雨时断时续，灰墙上的凌霄花却开得恣意妄为，在"拾光书屋"的木质招牌上投下蜿蜒的影。
"拿铁？
"吧台后传来低沉的男声。
她猛然抬头，咖啡机蒸腾的白雾后，男人正在擦拭虹吸壶。
黑色高领毛衣裹着清瘦身形，侧脸被暖光灯镀上毛茸茸的金边。
他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雁羽般的阴影，与记忆里图书馆窗边的剪影完美重叠。
"周...沉？
"陶瓷杯底与木质台面相碰的轻响戛然而止。
男人转身的瞬间，林穗看见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闪过冷光，心脏突然坠入冰窖。
然而下一秒，那道光随着他调整姿势的角度消失——不过是尾戒。
"林小姐还是喝半糖？
"他取出印着山茶花纹样的骨瓷杯，虎口处有道淡色疤痕，"桂花糖浆是今早新熬的。
"她僵在吧台前。
九年过去，他居然还记得她嗜甜的口味。
高中时每次去借书，周沉总会从管理员休息室摸出蜂蜜罐，往她的保温杯里舀一勺槐花蜜。
那时的蜜糖在冬日的暖气里化开，能甜透整个晚自习。
书架间忽然传来孩童的嬉闹，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绘本撞上林穗的膝盖。
"小心。
"周沉快步绕出吧台，旧球鞋在地板摩擦出熟悉的声响。
林穗注意到他弯腰时后颈凸起的脊椎骨，像收拢翅膀的白鹤。
"周叔叔！
"孩子们从西面八方涌来，七手八脚去够他围裙口袋里的动物饼干。
他笑着分发零食的样子，与当年在图书馆给低年级生补课的身影重叠。
林穗忽然想起教导主任的话："新校区对面的旧图书馆要改建成社区活动中心了。
"雨又下起来，水珠在落地窗上划出蜿蜒的银河。
当周沉将拉花成小王子图案的咖啡推过来时，林穗看见他袖口露出的腕表——表盘边缘有处凹痕，正是毕业典礼那天被她撞落楼梯时摔坏的卡西欧。
"这些年..."她摩挲着杯沿，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银杏叶，"你过得好吗？
"周沉擦拭咖啡机的手顿了顿，目光落在她无名指上。
那里空空如也，只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。
"还不错。
"他转身去取肉桂粉，"至少现在能喝得起手冲咖啡了。
"林穗的视线被书架上一排熟悉的书脊吸引。
那些都是当年图书馆的旧书，书脊上还贴着褪色的编号标签。
她起身走近，指尖轻轻抚过那些泛黄的书页，仿佛能触摸到时光的温度。
"这些书...""从废品站抢救回来的。
"周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"有些破损严重，修了整整两年。
"她抽出一本《小王子》，书页间飘落一片干枯的山茶花。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——那是高三的春天，她最后一次在图书馆见到周沉。
他站在梯子上整理书架，她仰头看他，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。
"林老师。
"周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，"你的咖啡要凉了。
"她转身，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绘本。
"这是最近很受欢迎的儿童读物，或许你的学生会有兴趣。
"他顿了顿，"我记得你一首想当老师。
"林穗接过绘本，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的。
那一瞬间，仿佛有电流窜过全身。
她慌忙低头，看见绘本封面上写着：《等一朵花开》。
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，阳光透过云层洒进来，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，混合着旧书页特有的墨香。
林穗深吸一口气，感觉九年来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活着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