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暴雨中的老街像被浸泡在显影液里的老照片，轮廓逐渐模糊。
小满站在17号院的老槐树下，雨水顺着伞骨滑落，在她脚边汇成细流。
陆沉舟的伞很大，却刻意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——足够遮住她，又不会近到让她不适。
"铲子在工具间。
"他指了指西侧的耳房，声音混在雨声里听不真切，"和以前一样的位置。
"小满没动。
她盯着树根处新翻动的泥土，那里有几片被雨水打湿的梧桐叶，像是被人匆忙掩盖过什么。
"你挖过了？
"陆沉舟的镜片被雨水打湿，折射出细碎的光。
他抬手擦镜片的动作让西装袖口上移，露出手腕内侧的疤痕——一道狰狞的旧伤，像蜈蚣般盘踞在苍白的皮肤上。
小满呼吸一滞，那是高三那年他为她挡下醉酒闹事者碎酒瓶留下的。
"只挖到铁盒的边缘。
"他放下手，袖口重新遮住伤痕，"觉得应该等你一起。
"雨势渐大，小满的球鞋己经湿透。
她突然抢过铲子，跪在泥泞中开始挖掘。
指甲缝里很快塞满湿黏的泥土，混合着槐树根系的腐烂气息。
铲尖第三次碰到金属时，她扔开工具首接用手刨。
具首接用手刨。
陆沉舟蹲下身，用掌心包住她鲜血淋漓的指尖："周小满。
"三个字，像咒语般让她僵住。
铁盒露出全貌，十六年前他们用红油漆画的笑脸己经斑驳。
小满颤抖着掀开盒盖，里面静静躺着三样东西：她写的信、半块蓝瓷片，以及——一枚钻戒。
Tiffany的六爪镶，钻石在雨中依然闪烁。
小满认识这枚戒指，它出现在陆沉舟大三那年获得的"最佳辩手"报道里，记者问他为什么把奖金全换了钻戒，他说："要绑住一个总是逃跑的人。
""时间胶囊里可没这个。
"她声音发颤。
陆沉舟取出那封泛黄的信，防水袋保存完好的字迹清晰可见：”致十年后的小满：如果我和陆沉舟还在一起...“"你只写了半句。
"他指腹摩挲着信纸边缘，"我想补上下文。
"雨滴砸在钻石上，碎成无数光点。
小满突然看清铁盒底部刻着的小字——2019.4.15，她父亲忌日。
这是陆沉舟后来重新埋下的盒子。
2阁楼的霉味混合着檀香，小满坐在父亲旧书桌前，台灯将蓝瓷片照得通透。
陆沉舟站在暗处，衬衫袖口卷到手肘，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。
"检测报告。
"他推来文件夹，"瓷片来自明代官窑，和你父"检测报告。
"他推来文件夹，"瓷片来自明代官窑，和你父亲负责的博物馆扩建工程有关。
"小满翻到最后一页，红色印章赫然盖着"国家文物局机密档案"。
"当年扩建工地发现了盗掘的官窑遗址。
"陆沉舟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，"你父亲上报后，第二天就..."书桌抽屉里突然传来震动。
小满拉开一看，是她的手机——林主编打了七个未接来电。
最新消息让她瞳孔骤缩：”快看新闻！
远洋集团曝出行贿名单，你父亲的名字在列！
“平板电脑上，热搜视频正在播放远洋集团高管被带走的画面。
记者亢奋的声音刺破阁楼寂静："名单显示，周林森工程师在死前曾收受...""假的。
"陆沉舟突然合上电脑，"笔迹鉴定是上周做的。
"他从公文包抽出另一份文件，"这才是原件。
"小满认得出父亲的笔迹。
所谓收据上的签名，分明是从工程日志上剪贴伪造的。
"谁做的？
""当年博物馆的副馆长，现在是远洋集团股东。
"陆沉舟的指节敲在某个名字上，"他需要你父亲闭嘴。
"窗外闪电划过，照亮书架后的密室入口。
小满突然意识到什么，冲向那本《营造法式》。
暗格开启的瞬间，霉味扑面而来——墙上除了她的照片，还贴满父亲案件的剪报，每张都有陆沉舟手写的批注。
最近的一张是上个月的，红笔圈出关键点：”目击证人退休回广西，找到他。
“"所以你买下老街...""为了查证。
"陆沉舟站在她身后，呼吸拂过她发顶，"也为了等你回来。
"小满转身时撞翻台灯。
黑暗笼罩的刹那，她听见金属落地的脆响——那枚钻戒从陆沉舟口袋滚出来，在木地板上转出细碎的光圈。
3凌晨三点的急诊室冷得像停尸房。
小满盯着自己包扎好的手指，药水味盖不住记忆里的土腥气。
护士拉上帘子前，她看见陆沉舟在走廊打电话，侧脸在荧光灯下苍白如纸。
"...广西那边的线索继续跟...不，先别惊动周家..."断断续续的对话被轮椅声打断。
小满从帘子缝隙看见个坐轮椅的老人，枯瘦的手里攥着份旧报纸——2009年4月15日的《明江日报》，头版是她父亲坠楼的现场照片。
老人突然抬头，浑浊的眼球首勾勾盯着她："周工的女儿？
"小满浑身的血都冻住了。
这是当年工地值班的老刘，父亲出事那晚最后见到的人。
"您认得我父亲？
"老人哆嗦着从轮椅底下抽出个油纸包："他掉下来的时侯...手里攥着这个..."油纸层层剥开，里面是半块染血的蓝瓷片，和她时间胶囊里的那半块严丝合缝。
帘子猛地被拉开。
陆沉舟站在光影交界处，目光落在拼合完整的瓷片上——那上面赫然显出个"官"字，正是明代官窑的落款。
"果然..."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，"你父亲发现的是永乐年间的..."急诊室的广播突然响起："心外科陆医生，请速到抢救室！
"轮椅上的老人突然抽搐，监护仪发出刺耳警报。
医护人员冲进来的瞬间，小满看见陆沉舟熟练地托住老人后颈，另一只手迅速解开其衣领——动作专业得不像律师，倒像..."你学过医？
"陆沉舟白衬衫上沾着血，喉结滚动了一下："大三那年，去医学院交换过。
"他说得轻描淡写，但小满知道陆家世代从政，绝不会允许独子学医。
就像当年不允许他和"***犯的女儿"来往一样。
护士推走老人前，小满瞥见他轮椅下掉落的纸条，上面是陆沉舟的字迹：”刘师傅：关于2009年4月14日晚的事，请务必...“日期是上周三。
4晨光穿透云层时，小满站在电视台天台上，手里攥着拼合完整的瓷片。
林主编气喘吁吁推开门："查到了！
当年博物馆扩建工程的监理，现在就在...""广西钦州。
"小满打断她，"陆沉舟上周就去过。
"手机震动，陌生号码发来定位——钦州市人民医院肿瘤科。
附言只有两个字：”速来。
“小满认得这个号码。
七年前她逃去云南时，就是这个号码每月给她充话费，却从不说话。
林芳递来机票时欲言又止："你真的要和他...我是说，陆家背景太复杂。
""我知道。
"小满把瓷片放进贴身口袋，"他父亲是当年分管城建的副市长。
"也是批准博物馆扩建项目的最终决策人。
去机场的出租车上，小满翻出父亲日记的最后一页。
2019年4月14日的记录被撕去大半，残留的只言片语触目惊心：”陆副市长今晚突然到访...坚持要查看...官窑样本...“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，下一页是干涸的血迹。
候机厅的电视正在播放早间新闻，远洋集团股价暴跌的图表下方滚动着最新消息：”知名律师陆沉舟宣布无偿代理周林森名誉权案...“小满摸到包里硬物——那把生锈的钥匙不知何时被陆沉舟放了回来。
钥匙环上多了个小银牌，刻着两行新字：”这次换我等你——沉舟“飞机冲入云层的刹那，她终于哭了出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