戊时三刻,天还未破晓,玄微宗灵植堂外堂的青石板路上己响起竹篓碰撞的轻响。
卫明烛蹲在第三排灵田旁,食指沾了沾湿润的黑土,凑近鼻尖轻嗅——土壤里灵元含量比昨日又低了三分,混着若有若无的焦糊味,像被什么灼过。”
明烛,把丙字区的灵稻再浇遍水。
“父亲卫成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竹笠边缘压着的霜花簌簌落在粗布短打上。
他手里攥着半块干裂的灵肥,指节因常年接触灵植泛着青黑,”卯时前得把三十亩灵田的基肥补完,周执事今早要查秋苗长势。
“少年应声起身,竹篓在肩头晃出细碎的响。
灵植堂外堂共有一百零八块灵田,按天干地支划分区域,卫家父子负责的丙字区种着最普通的”三阴灵谷“,需每日浇灌灵水、定期施用”青木肥“。
这种灵谷亩产百斤,磨成粉后可作低阶辟谷丹的辅料,是外堂弟子最基础的课业。”
成蹊叔,您瞧这谷叶。
“邻田的林芝首起腰,辫梢沾着泥土,”我这片叶子尖都黄了,是不是遭了虫?
“十五岁的少女举着一株灵谷,叶脉间隐约可见白色虫丝。
卫成蹊探过身,粗糙的拇指碾过虫丝,忽然脸色微变:”是蚀灵蚜。
明烛,快去取三尾草汁,兑五倍灵水喷洒。
“少年刚要跑,却被一声冷喝打断——”卫成蹊,你教弟子擅自动用库房灵材?
“青砖道上,一名锦衣少年负手而来,腰间玉牌刻着”内堂“二字。
周明远身后跟着两个外堂弟子,其中一人袖中滑落半片枯黄的灵叶,边缘焦黑如被雷劈过。
卫成蹊放下竹篓,恭谨行礼:”周执事,林芝田里生了蚀灵蚜,需用三尾草驱虫——“”外堂弟子擅自使用丙等灵材,按宗规该罚三个月灵石。
“周明远打断他,指尖敲了敲腰间玉牌,”念在你父子一向勤勉,今日便用丙字区十亩灵田抵过。
“卫明烛瞳孔骤缩。
丙字区三十亩灵田,卫家父子辛苦照料三年才养出中等灵脉,十亩灵田意味着每月要少交三分之一的灵谷收成。
父亲攥着灵肥的手微微发抖,却只是低声道:”谢周执事宽宏。
“周明远冷笑一声,转身时衣袖扫过灵田边缘的”测灵碑“,青色光芒闪过,碑上数值从”丙下“骤降至”丙末“。
卫明烛盯着那抹波动的灵光,忽然注意到周明远袖口沾着星点暗红粉末——那是”焚灵散“的痕迹,专门用来灼烧灵植根系的禁药。
辰时初,第一缕晨光掠过灵植堂飞檐。
卫明烛跪在新划给他们的十亩荒田前,用”分水铲“一寸寸翻土。
所谓荒田,实则是被前任弟子用错肥料烧死了灵脉,土壤板结如铁,连最耐旱的”铁线草“都长不出。”
别愁,灵脉养得回来。
“卫成蹊蹲在旁边,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,里面是深褐色的粉末,”去年你娘忌日,我在乱葬岗挖到株还魂草,晒干磨粉混在基肥里,三个月就能养回三成灵元。
“少年抬头,看见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,忽然想起昨夜听见的咳嗽声。
自从上个月周明远克扣了他们的”养气散“,父亲旧伤便时常发作。
他接过粉末撒在土中,指尖触到硬物,扒开一看竟是半块碎玉,上面刻着”玄微“二字,边缘有火烧痕迹。”
这是...“”别碰!
“卫成蹊突然抓住他的手,目光警惕地扫过西周,压低声音,”这是内堂秘制的断灵符残片,若被人发现...“话音未落,远处传来铜锣声,早课的时辰到了。
晨课在灵植堂西侧的”知植阁“进行,外堂弟子百余人挤在石阶上,听执事宣读本月任务。
卫明烛躲在角落,翻开父亲给的《灵植百解》,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纸笺,字迹力透纸背:”三阴灵谷遇蚀灵蚜,可用三尾草汁兑雪水,忌用戊时以后的露水——成蹊手记“。”
本月新增任务:培育凝血花幼苗十株。
“周明远站在阁前,目光扫过人群,”能成功者,赏下品灵石三枚,且可参与内堂选拔。
“台下响起低低的惊呼声。
凝血花是乙级灵植,需用”三阴灵谷“的秸秆混合”赤阳土“培育,外堂弟子极少接触。
卫明烛注意到父亲捏着书页的指节泛白,袖口露出半道伤疤——那是三年前父亲为救一株凝血花幼苗,被火麟兽抓伤的。
散课后,卫成蹊把少年拉到后山石壁旁,从怀里掏出个蜡封小瓶:”这是我用十年心血配的固根液,你今晚偷偷给丙字区的老株用上。
记住,子时三刻,月过柳梢时。
“暮色西合时,卫明烛蹲在灵田边,用父亲教的手法给灵谷松土。
指尖抚过某株谷茎,触感比寻常灵谷粗糙三分,他心中一动——这株竟有结双穗的迹象。
正待细看,身后传来脚步声,林芝抱着陶罐走来:”明烛哥,王伯说你们缺灵水,这是我从自家田里匀的。
“少女脸颊通红,陶罐上还沾着新鲜的苔藓,显然是绕了远路从后山泉眼打来的。
卫明烛刚要道谢,忽然瞥见她发间别着朵白色小花——正是凝血花的幼苗。”
林芝,这花...“”嘘!
“少女左右张望,压低声音,”王伯说周明远那厮偷换了外堂的赤阳土,真正的沃土藏在丙字区最深处的乱石堆下。
明烛哥,你说咱们...“话音未落,远处传来喝骂声:”哪个贱蹄子偷挖灵土?
“周明远的贴身小厮举着火折子跑来,火光照见林芝脚下的陶罐,”好啊,你们竟敢私通外堂弟子,偷用高阶灵材!
“卫明烛急忙将林芝护在身后,余光瞥见灵田测灵碑的微光。
就在小厮挥拳砸来的瞬间,他忽然注意到测灵碑的数值在夜风中有规律地波动——像是某种灵阵的频率。
子时三刻,月过柳梢。
卫明烛揣着固根液摸到丙字区老株旁,却见父亲半跪在灵田中,胸口插着半截断剑,鲜血渗入灵土,竟在凝血花幼苗周围形成诡异的血色纹路。”
爹!
“少年扑过去,发现断剑上刻着”周“字暗纹。
卫成蹊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腕,从怀里掏出本焦黑的手册,封皮隐约可见”玄微灵植秘录“字样:”明烛...凝血花...根下有...“话音戛然而止,测灵碑的青光突然大盛,卫明烛眼睁睁看着父亲指尖的灵元被吸入土壤,凝血花幼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,花瓣竟呈现出诡异的血红色。
远处传来脚步声,他急忙将手册塞进怀里,用灵谷秸秆盖住父亲的尸体,指尖触到一块温热的石头——竟是白天挖到的断灵符残片,此刻正泛着妖异的红光。
晨钟响起时,周明远带着执事们赶到,看着测灵碑上”甲上“的数值,瞳孔骤缩:”卫成蹊竟敢私用禁术催长灵植!
来人,按宗规...“”周执事恐怕弄错了。
“卫明烛站起身,袖中滑落半片凝血花花瓣,”昨夜我亲眼看见,是有人用断灵符灼烧灵脉,父亲为救灵植才...“他举起染血的断剑,剑柄内侧的”周“字在晨光中清晰可见。
周围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。
周明远脸色铁青,正要发作,却见执事们围在凝血花旁议论纷纷:”此花竟结出双生蕊,百年未见...“”卫明烛,念在你父亲护植有功,死罪可免。
“执事沉吟片刻,”但需罚你驻守乱葬岗灵田三年,不得踏入外堂半步。
“少年低头看着掌心的断灵符残片,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眼神。
乱葬岗,那个被称为”灵植坟场“的地方,或许藏着比凝血花双生蕊更惊人的秘密。
他攥紧手册,感受着怀中传来的温热波动——那不是普通的灵植秘录,扉页间夹着的,分明是半张玄微宗禁地的地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