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跪在银杏树下刨土时,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把雨水染成了淡粉色。
腐殖质的腥气混着铁盒锈味往鼻腔里钻,掌心里那个牛皮信封正在吸吮我的体温——就像七年前柳如烟的手腕,永远带着地宫阴冷的湿意。
那时我刚从叙利亚回来,右耳还残留着RPG火箭弹的嗡鸣。
主编把西北古墓群拍摄任务甩给我时,咖啡机蒸汽在眼镜片上蒙了层雾:"去拍拍活人吧,别整天跟尸体打交道。
"可我分明在墓道里看见了最鲜活的生灵。
探照灯切开黑暗的刹那,她正悬在《伎乐飞天》壁画前,赭红色工作服被气流掀起衣角,露出腰间缠绕的应急安全绳。
三十四支考古刷插在工具带里,随她的动作轻轻摇晃,像极了壁画中反弹琵琶的菩萨身上那些流苏璎珞。
"劳驾,第七号色卡。
"清泠的嗓音带着墓室特有的回响。
我仰头看见她鼻尖沾着云母粉碎屑,睫毛在强光下投射出羽翅般的阴影。
当她用考古刷轻点壁画缺损处时,手腕内侧淡青色的血管在透明皮肤下微微搏动,让我想起在阿勒颇见过的弹孔里渗出的血丝。
后来我才知道,那看似专业的修复动作,实则是脑干胶质瘤引发的肌张力障碍。
就像此刻银杏叶划过我手背的触感,分明是锋利的,却在记忆里发酵成温柔的刺痛。
那天傍晚收工,她蹲在墓室西侧的银杏树下挖坑。
落日余晖穿过千年树冠,把她的白大褂染成《观无量寿经变》里的金线袈裟。
"周记者相信永恒吗?
"她突然转头,考古刷柄上缠着的医用胶带正在渗出血迹,"这些壁画里的朱砂能艳千年,而现代人的誓言..."我突然被某种恐慌攫住心脏,夺过她手里的折叠铲:"要埋什么?
我帮你。
"羊皮纸上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:她的簪花小楷工整抄录着《药师经》"除一切病"的愿文,我的钢笔字却歪歪扭扭写着"2023年10月7日娶柳如烟"。
当混合着我们血液的朱砂泥封住铁盒时,一片银杏叶恰好落在地宫通风口,在暮色中旋转成敦煌壁画里的小型旋涡。
现在想来,那个旋涡早已预示命运的回环。
就像我此刻挖出的铁盒里,十二层防水密封袋裹着的婚纱设计图,衣摆处分明用放射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