血月过后的第三天,昭明城下起了今冬第一场雪。
陆昭容站在尚医局药房窗前,看着雪花无声飘落。这本该是赏雪煮茶的好时节,但尚医局内却一片忙乱——城南爆发了大规模的"怪病",已有数十人染疾,五人死亡。
"陆学徒!"一个药童急匆匆跑来,"古苍大人命您即刻去南城义诊!"
她迅速收拾药囊,将古苍前日给的"清心丹"贴身藏好。自从见识了血纹石,她每晚都会梦到那些蛛网般的红色纹路,以及父亲笔记上那句"琼台雪,净浊流"。
尚医局大门前,十几名医官和学徒已整装待发。令陆昭容意外的是,柳如茵也在其中,正与几位权贵子弟低声交谈。看到她走来,柳如茵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"陆师姐也去?真是太好了。"柳如茵声音甜腻,"南城那些贱民有福了。"
陆昭容没有理会,径直走向古苍太医所在的马车。车轮碾过积雪,发出咯吱的声响。车厢内,古苍闭目养神,直到马车驶离尚医局很远,才突然开口:
"记住,今日无论看到什么,都不要轻易动用医印。"
陆昭容一怔:"可那些病人..."
"我会教你辨别。"古苍睁开眼,眸中精光闪烁,"真正的浊流感染者与普通怪病患者不同。前者...会对你产生特殊的吸引力。"
南城的景象比想象中更糟。街道两旁的民居门窗紧闭,偶有行人也是低头疾走,面巾蒙脸。临时搭建的医棚前排起长队,咳嗽声、***声不绝于耳。
"分头行动。"领队医官指挥道,"重症患者送东棚,轻症西棚。"
陆昭容被分到东棚,负责初诊。第一位患者是个年轻妇人,怀里抱着个五六岁的孩子。孩子面色青灰,嘴唇却异常红艳,与那日见到的萧凌尘如出一辙。
"小娘子救救我家宝儿吧!"妇人声泪俱下,"三天前还好好的,突然就..."
陆昭容轻触孩子额头,一股寒意顺着指尖传来。她翻开孩子的衣领,果然在锁骨处发现了蛛网般的黑丝——比之前见过的更加密集,几乎连成一片。
"先服这个。"她取出一包药粉,是古苍特制的"清浊散"。
孩子服药后不久,呼吸平稳了些,但黑丝并未消退。陆昭容正想进一步检查,掌心医印突然剧烈跳动起来。她猛地抬头,看到队伍末尾站着一个佝偻老者,正死死盯着她。
那老者的眼睛——没有眼白,整个眼眶里全是漆黑的颜色。
"下一个。"旁边的医官催促道。
陆昭容再看向队尾时,老者已不见踪影。但那种被盯上的感觉久久不散,医印也一直微微发热,像是在警告什么。
午时刚过,东棚突然骚动起来。一个壮年男子在服药后突然发狂,力大无穷地掀翻了两个医仆。陆昭容赶到时,那人正掐着自己的脖子,口中不断吐出黑血。
"按住他!"古苍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,"这是浊流入心的症状!"
四五个壮汉合力才将那男子制服。古苍取出一根金针,迅速刺入男子头顶百会穴。针入三寸,男子浑身抽搐,一股黑气从七窍中溢出,在空中盘旋片刻才消散。
"带他去静室。"古苍收起金针,低声对陆昭容说,"看到了吗?这才是真正的浊流感染者。之前的都是被浊气污染的普通病症。"
陆昭容心跳加速:"那老者说...琼台雪能净浊流?"
古苍目光一凝:"谁告诉你的?"
"我父亲的笔记..."
未等她说完,西棚方向突然传来尖叫。两人赶过去时,只见柳如茵跌坐在地,面前躺着个口吐白沫的老妪。更可怕的是,老妪***的手臂上,黑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。
"我...我只是按常规施针..."柳如茵声音发抖,"她突然就这样了..."
古苍迅速检查老妪状况,脸色越来越沉:"所有人都退后!"
他取出一张黄符,贴在老妪额头。符纸无火自燃,老妪的身体随之剧烈抽搐。当最后一点符灰落下时,老妪已没了气息,但那些黑丝也停止了扩散。
"送回尚医局焚化。"古苍命令道,转向柳如茵,"你刚才用的是什么针法?"
柳如茵眼神闪烁:"就...普通的清热针..."
古苍一把抓起她的手,从她袖中抖出几根泛着蓝光的银针:"淬了寒心散的针也敢乱用?你师父是谁?"
柳如茵面如土色,突然指向陆昭容:"是她!她给我的针!"
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陆昭容。她刚要辩解,医棚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。一队侍卫开道,玄色锦袍的萧凌尘缓步走来,脸色比上次见面更加苍白。
"本宫听闻疫情严重,特来查看。"
他的目光扫过众人,在看到死去的老妪时微微一顿,最后落在陆昭容身上:"陆学徒,又见面了。"
陆昭容行礼,掌心医印突然剧烈跳动起来。这一次,她清晰地感觉到,跳动与萧凌尘胸口某个东西产生了共鸣——他衣襟内似乎藏着什么。
"殿下万金之躯,不宜亲临险地。"古苍挡在陆昭容身前。
萧凌尘轻笑:"古苍大人多虑了。本宫只是..."他突然咳嗽起来,指缝间渗出丝丝黑血,"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。"
古苍眼神一凛:"殿下身体不适,还是回府休息为好。"
萧凌尘摆摆手,突然指向柳如茵:"这学徒怎么了?"
柳如茵如见救星,扑倒在萧凌尘脚下:"殿下明鉴!陆昭容给我的毒针害死了人,还诬陷我!"
陆昭容震惊地看着这一幕。萧凌尘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,弯腰扶起柳如茵:"当真?"
"千真万确!她还说...还说要用这种方法引起殿下注意!"
萧凌尘挑眉:"哦?"
"柳如茵!"陆昭容忍不住出声,"你..."
"够了。"古苍厉声打断,"此事尚医局自会查清。殿下,疫情紧急,请恕老臣先行告退。"
他拉着陆昭容快步离开,直到拐过几条街才停下:"柳如茵背后有人指使,今日之事是个陷阱。"
"可那老妪..."
"不是你的错,也不是柳如茵的。"古苍声音低沉,"有人故意将浊流感染者混在普通患者中,就是要看你的反应。"
陆昭容突然想到那个黑衣老者:"今早我见到一个奇怪的人,眼睛全是黑色的..."
古苍猛地抓住她的肩膀:"在哪里?"
"义诊刚开始时,在队尾。后来不见了。"
古苍脸色变得极为难看:"那是浊眼,浊流的操控者。他们能感知医印的存在。"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,"喝下去,暂时压制你的医印气息。"
药水苦涩难当,陆昭容强忍着咽下。医印的热度立刻减弱,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并未消失。
"回尚医局后不要出门。"古苍叮嘱,"无论谁传唤都不要理会,包括...萧凌尘。"
回程的马车上,陆昭容透过车窗看到街角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——正是那个黑衣老者。雪花落在他身上,竟直接化作了黑水。
更可怕的是,老者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,缓缓抬起手,指向她。一瞬间,陆昭容如坠冰窟,耳边响起无数凄厉的哀嚎。直到马车转弯,那可怕的压迫感才消失。
夜幕降临,尚医局内灯火通明。陆昭容独自在药房整理今日的病例记录,突然听到窗外有轻微的响动。
"谁?"
没有回应,但窗缝中塞进了一张纸条。陆昭容警惕地打开,上面只有一行字:
"子时,后园假山。事关你父亲死因。——知情人"
纸条背面,印着一枚小小的雪花标记,与她掌心的胎记一模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