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昭容站在小院中,望着高墙外的天空。自从那夜张伯遇害,尚医局便如铁桶般被封起来,所有学徒不得外出,连每日的饭食都由专人送到各院。
"陆师姐。"杨小荷悄悄凑近,"林素让我告诉你,今日午时药监大人要提审所有学徒。"
"提审?"
"说是查命案。"杨小荷声音压得更低,"但我听说...是柳家那位姑姑在背后操纵。"
陆昭容指尖微微发凉。柳心月这是要借机找出知晓内情的人,说不定还会对她下手。古苍太医这几日不见踪影,也不知是否出了意外。
"多谢提醒。"
回到房中,陆昭容迅速检查了随身物品。古苍给的药囊还在,里面除了银针、艾条,还有几颗"清心丹"。她将玉牌贴身藏好,又取出一根银针藏在袖口——这是古苍教她的"救命针",淬了能让人短暂***药液。
午时将至,学徒们被带到正厅。厅内气氛肃杀,两侧站着持棍的侍卫。主位上坐着药监大人,而在他身旁的,正是那夜见过的柳心月。
今日的柳心月一袭素白长裙,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,看起来清丽脱俗。但陆昭容知道,这不过是毒蛇的花纹——柳心月腰间依然悬着那个粉色香囊,随着她的动作散发出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。
"诸位学徒。"药监大人清了清嗓子,"近日尚医局连发命案,经查与一种名为惑心香的毒物有关。今日请诸位来,是要查明谁接触过此物。"
柳心月微微一笑,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:"这是我特制的辨香散,只需在每人手心滴上一滴,三日内接触过惑心香者,手心会泛出粉色。"
陆昭容心头一紧。她虽未直接接触惑心香,但那夜确实闻到了气味。更糟的是,她掌心的医印特殊,万一被这"辨香散"激发异象...
队伍缓慢前行。柳如茵站在最前面,得意地瞥了陆昭容一眼。当药液滴在她手心时,果然毫无反应。
"下一个。"
陆昭容缓步上前,悄悄将袖中的银针滑入掌心。当柳心月亲自为她滴药时,她故意手一抖,银针轻轻刺破了指尖。
"哎呀!"她惊呼一声,趁机将带血的指尖擦过手心,"对不起,我太紧张了..."
药液与血混合,在她掌心晕开一片淡红。柳心月眯起眼睛,突然抓住她的手腕:"这血..."
千钧一发之际,厅门突然被推开。一个侍卫匆匆进来,在药监大人耳边低语几句。药监脸色大变,立刻起身:"诸位先回各自院落,改日再查!"
柳心月不情愿地松开手,眼中闪过一丝阴鸷。陆昭容低头退下,心跳如鼓。刚才那一瞬,她分明看到柳心月眼中闪过一丝贪婪——那是对她医印的渴望。
回到小院,林素已在等她:"出大事了!三皇子萧凌尘突然病危,太医院所有御医都被召去了!"
"什么时候的事?"
"就在半个时辰前。"林素压低声音,"听说殿下在朝堂上突然吐血昏厥,吐出的血...是黑色的。"
浊流发作!陆昭容立刻明白了药监为何匆匆结束审查。皇室成员染病,尚医局必须全力救治,哪还顾得上什么命案调查。
傍晚时分,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敲响了陆昭容的房门——杨小荷引着一位面生的侍女站在门外。
"陆姑娘,"侍女行礼,"我家主子有请。"
"你家主子是?"
侍女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,上面刻着一轮弯月——月华郡主的信物。
陆昭容后退半步:"郡主不是三日后才设宴吗?"
侍女微笑:"情况有变。郡主说,若姑娘想知道那夜假山后的事情,现在就随我去。"
陆昭容心跳加速。这是个陷阱,但也是机会。月华郡主突然改变计划,必定与萧凌尘病危有关。若能见到郡主,或许能探听到更多秘密。
"容我更衣。"
她借口换衣服,迅速吞下一颗"清心丹",又将几根银针藏在衣带中。临行前,她悄悄对杨小荷说:"若我一更未归,告诉林素去找古苍大人。"
侍女引着她七拐八绕,走的全是偏僻小路。奇怪的是,路上竟没遇到一个侍卫,仿佛有人刻意清场。
最终她们停在一座精致的小楼前。楼内灯火通明,隐约有琴声传出。侍女推开门:"姑娘请进,郡主在等您。"
陆昭容深吸一口气,迈过门槛。屋内香气扑鼻,粉色纱幔低垂,却不见人影。琴声从内室传来,她谨慎地向前走去。
刚踏入内室,身后的门就无声关闭。琴声戛然而止,一个慵懒的女声响起:
"陆姑娘,久仰了。"
纱幔后转出一个华服女子,约莫三十出头,容貌与柳心月有七分相似,却更加雍容华贵。她眉间一点朱砂,唇若涂丹,举手投足间尽是皇家气度。
"参见郡主。"陆昭容行礼,掌心医印突然刺痛起来。
月华郡主轻笑:"不必多礼。来,坐近些,让我好好看看陆明远的女儿。"
陆昭容心头一震。这是第一次有人直接点破她父亲的名字。
"郡主认识家父?"
"何止认识。"月华郡主把玩着手中的玉杯,"当年他盗走我琼台秘宝时,还是我亲自追捕的呢。"
陆昭容强自镇定:"郡主怕是认错人了。家父只是寻常游医,哪敢盗什么秘宝。"
"寻常游医?"月华郡主突然大笑,"能在我惑心香下支撑三日不吐真言的游医?"
她猛地掀开案几上的红绸,露出一个乌木匣子。匣盖开启,里面赫然是一截干枯的人手,中指上戴着一枚熟悉的玉扳指——与陆昭容父亲生前戴的一模一样!
"认得吗?"月华郡主声音轻柔如毒蛇吐信,"你父亲死前,可是苦苦哀求我放过你呢。"
陆昭容眼前发黑,胃里翻江倒海。那玉扳指她再熟悉不过,父亲曾说那是祖传之物,从不离身。
"你...杀了我父亲?"
"不全是。"月华郡主悠然道,"是他自己太固执,宁死也不肯说出琼台医印的下落。"她突然凑近,盯着陆昭容的右手,"没想到,竟是在你身上。"
陆昭容本能地后退,却发现双腿发软。屋内的香气有问题——即使服了"清心丹",她还是中了招!
"别怕。"月华郡主轻抚她的脸颊,"我不会杀你。萧凌尘那小子快不行了,只有琼台医印能救他。所以..."
她突然一把抓住陆昭容的右手腕,力道大得惊人:"我要借你的医印一用!"
陆昭容拼命挣扎,却使不上力气。就在月华郡主即将触碰到她掌心胎记的瞬间,窗外突然射来一支袖箭,精准地打翻了桌上的灯盏。
黑暗降临,混乱中有人一把拉住陆昭容:"走!"
是古苍的声音!
两人跌跌撞撞冲出小楼,身后传来月华郡主愤怒的尖叫和侍卫的呼喝声。古苍带着她钻进一条密道,七拐八绕后,来到了尚医局最偏僻的一间药库。
"换衣服,立刻出城。"古苍递给她一套药童服饰,"柳心月很快会发现你不见了。"
"可我父亲的手..."
"那不是你父亲的手。"古苍打断她,"陆明远葬在城西乱葬岗,我亲眼所见。月华郡主在诈你!"
陆昭容如遭雷击。那玉扳指...
"仿造的。"古苍冷笑,"月华郡主最擅长这种把戏。快走,再晚就来不及了!"
远处传来急促的钟声——这是尚医局发现紧急情况的信号。古苍推开药库后墙的一块暗板,露出一个狭窄的通道:
"直通城外十里亭。记住,无论发生什么,都不要回头!"
陆昭容刚要钻入通道,突然想起一事:"萧凌尘真的病危了吗?"
古苍脸色阴沉:"比那更糟。他体内的浊流...正在变异。月华郡主急着抓你,就是为了这个。"
通道内漆黑一片,陆昭容摸索着前行。身后,尚医局的钟声越来越急,隐约还能听到柳心月尖利的命令声。
而在更远的地方,昭明城中心的皇宫上空,一团诡异的黑云正在凝聚,形状如张牙舞爪的恶龙,俯视着这座即将陷入混乱的城池。